“庐平王的母家，”裴少游看着裴校，“光武皇帝十一个皇子，有十个皇子的母家都介绍得极为详细，唯独没有庐平王的母家。”

“外界传言庐平王的母亲是光武皇帝征战时临幸的一个女奴，低位低下，”裴校淡然一笑，“当日我也曾注意到此节，悄悄查询过皇族的族谱，上面的确没有庐平王母亲的记载，庐平王未及满月便交由皇后抚养，光武帝薨时，他才七岁。”

史书记载光武帝驾崩是因为连年征战，最后一次东征，身体已至强弩之末，所以死在凯旋途中，由于光武帝一直认为自己春秋鼎盛，没有立太子，也没有留下遗诏，这才导致夺嫡之争。

“我在大理寺的司库中曾经看过一本礼部的卷宗，”裴少游看着裴游，“上面记录着光武朝之前陪葬的嫔妃名册，光武皇帝登基后第一道圣旨就是废除陪葬制，因为他的母亲就是陪葬的嫔妃，奇怪的是，光武皇帝驾崩前，下令一名嫔妃陪葬。”

裴校一愣，这是他不知道的，裴少游见他诧异，低声解释道：“这些档案是玉石妖胎案中桃夭中无意中发现的大理寺暗库，连徐大人都未见过，他下令我处理，我无事之时，曾经细细翻过那些密档。”

站起身，在案几前踱步，“你怀疑当初是有遗诏，而且遗诏中指定了继任者？”

“嗯，”裴少游点点头，他看看坐在书房门边的白狸，他靠坐在门上，闭着眼睛，“墨兮虽然有大理寺的腰牌，但他不是大理寺的人，大理寺的总捕头，在武皇一朝已经废除这个职位，之所以给他腰牌，是让他查秘密事务的。”

裴校猛的站定，正要说话，他突然浑身发抖，然后倒在地上。

裴校和裴夫人再次因为黑凰的“好心”病倒，此次真是药石无灵，他们浑身冰冷，气若游丝，就连白狸也束手无策，不知要怎么才能驱散永生寒潭的寒气。

神宗皇帝再次驾临裴府，一眼看见一脸悲苦的裴少游，“少游……。”

跪下行完礼，神宗皇帝坐在裴校床边，此刻裴校的气息极为微弱，神宗皇帝连唤数声，裴校全无半点儿反应，神宗皇帝伸手握起裴校的手，只觉得冰冷彻骨，心中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回过身，正要对裴少游说话，手中一空，裴校的手已经垂落，裴少游大惊，太医捧着药碗匆匆而来，神宗皇帝立刻起身，“勿要行礼，先喂药。”

裴校牙关紧闭，面色铁青，裴少游用尽全身力气都没能撬开他的嘴，就在这时，裴夫人房中传来哭声，裴少游一愣，身子一软，若不是白狸扶住他，他几乎滑到地上。

裴少游呆呆的坐在榻边，看着自己已经死去的父母，他从未想过在一夜之间自己会同时失去父母，毕竟他下午到家的时候，裴校和裴夫人都生龙活虎，全然没有生病的迹象。

侍女们一边哭，一边帮裴夫人洁面，突听一声尖叫，裴少游转过头，只见裴夫人睁开眼睛，眼珠却变成蓝色。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裴校也清醒过来，和裴夫人一样，他的眼珠也变成蓝色，白狸抱着手臂，“是我妈，他们都被转化为妖。”

神宗皇帝看着已经转化为妖的裴校和裴夫人，惊愕过后突然流下泪来，“老师……。”

凌风君笑眯眯的安慰裴少游，“妖皇说了，裴太师和夫人就住在凤凰明都，府邸都给他们准备好了，凤凰明都也在筹建学馆，完全依照人界的妖学馆设置的，由太师全权负责……。”

听着凌风君滔滔不绝，裴少游不由怀疑他们是否早就做好准备，转身看一眼白狸，他一脸的不耐烦，显然凌风君的唠叨正干扰他睡觉。

送走父母，裴少游回到有妖小馆，桃夭君和晴雪君不在，感觉有妖小馆静悄悄的，玄夜点燃灯，“师父，黑凰大神是好意，这才太师才能安全的逃过神宗皇帝的清算。”

裴少游对朝堂并不感兴趣，这是他选择进入大理寺的主要原因，尽管裴校太师的身份给他带来极大的便利，但自幼在裴校身边长大，耳濡目染，他也明白前朝的顾命大臣下场都不怎么好，所以文宗皇帝留下的四个托孤大臣无一例外都在退出权力的核心，只不过自己的父亲是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退得最彻底的一个。

“她才没什么好意，”白狸躺在裴少游腿上，“她就想师父和他的父母能活得久些，能陪我久些，她不懂怎么转人为妖，肯定是外公偷偷回不烬山教她的，这样也好，老头儿去了妖国，妖国的孩子们也能像人族的孩子一样上学。”

给白狸盖上薄被，裴少游细细一想，果真此事只有好处，轻叹一声，拉过裴夫人临走前交给自己的包裹，里面是十七两碎银，还有一个油皮纸包。

桃夭君和晴雪君并没有带戊土一同回来，据他们说，是大巫妖留他在虚水之畔陪伴他几日。

一边喝水，一边听玄夜说裴太师和夫人被转化为妖，连夜送往妖国，桃夭君冷哼一声，“不用说，肯定是凤凰大神教唆黑凰大神干的，老凤凰，终于能干件好事，这下凤凰明都那些孩子们都能上学了，师父，你别难过，太师和夫人在凤凰明都会过得很开心的，就算过得不开心，我们也能把他们送去不烬山。”

张明昌看着张太师，“爹，你真的要辞官？”

“是，”张太师回答得非常坚定，“裴校死了，皇上不再需要人帮他掣肘裴校，现在退，是最好的时机。”

第21章 画皮魅影（10）

只花费半日功夫便收拾完裴府，将裴校的书和裴夫人的日常用品打好包，白骨龙兵分批送回凤凰明都，留给裴少游的，只有从张太师府拔的两株花树和十七两没有用完的月例案子。

按照惯例，神宗皇帝给予太师裴校死后的哀荣，风光大葬之后，又按例给了裴少游几百两银子的赏钱，对有妖小馆来说，这几百两银子简直雪中送炭，毕竟新的房屋建好，只是一栋空房子，连床都没有，正好用来买家具。

徐即按惯例给裴少游一月守孝的假期，裴少游足不出户，日日研读裴校留给自己的几册书，而还有半年就要成年的玄夜被召回妖国，妖皇的弟弟按惯例被派遣至永州，成为永州目。

大晟的朝堂，以至于汴京在悄无声息的发生变化，裴校身死，张太师告老还乡，加上已经去世的两位托孤大臣，文宗皇帝留下的班底无声无息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神宗皇帝任命的新贵充斥着大晟的朝堂，而众多的官员任免中，唯独只有大理寺卿徐即岿然不动。

摇着扇子，在裴少游的带领下参观着有妖小馆，家具不多，却极雅致，屏风、坐垫、被褥、挂帘都是细布所制，虽然简朴，但看得出一针一线极为用心。

坐在面朝庭院的廊屋，徐即喝一口粗茶，看看躺在裴少游腿上呼呼大睡的白狸，“太师在凤凰明都过得可好？”

“昨日接到书信，他和娘已经安顿下来，”裴少游对徐即点点头，“妖国民风淳朴，妖民们极是尊重父亲，他的几个学生已到凤凰明都，三日前，学馆已经开课，父亲说妖民们把食物和果子堆满了学馆外的庭院，从字里行间看，他在妖国过得非常开心。”

徐即轻声叹息，“皇上行过冠礼后，皇上的威严日盛，太师心存退志，只不过皇上需要他掣肘张太师，容不得他退，一举两得，最是相宜，张太师告老，我去通天渠送他，他竟然连夜走了，连招呼都没打，急迫得仿佛等待了一生一般。”

这是徐即难得的情绪外露，裴少游不知要说什么，运财鱼突然跃出水面，激起串串水花，徐即眯起眼睛，“庐平王的身世可查清楚？”

“我已遍查过父亲留下来所有的书册，以及秘库中的卷宗，目前毫无头绪，”裴少游低声回应，“那个陪葬的女子，并不在嫔妃名册中，除现任庐平王外，也许还有一人知道当年的真相。”

“听闻妖国的朝天渠是依照通天渠修筑的，”徐即沉默片刻，抬首看看裴少游，“大神到人界这般久，想必想念妖皇得紧，还有半月时光，少游何不陪大神回妖国看看？”

听说白狸要回妖国，妖皇立刻觉得手里的烧鸡不香了，“白狸要回来？确认他真要回来吗？”

“是，”凌风君一头的汗，“不过他没回凤凰明都，去朝天渠了。”

“赶快派人去朝天渠，通令所有妖民，无论大神想干什么，都不许违逆他，”妖皇放下手中的烧鸡，“不，凌风君，你亲自去，朝天渠已经修筑过半，绝不能让大神破坏。”

站在分水堤边，看着那个常年风吹日晒，皮肤黝黑粗糙，赤足踩在地上的汉子，他指着远处，“看见了吗？在那边，要修筑泄江道，是这第二大主体，一旦完成，便不会再有水患。”

妖国的水利官员们认真的记录着，屏住呼吸听他讲述的每个字，待交待完近几日的事务，汉子回过身，裴少游立刻发现他腮边银色的鳞片，似乎不是鱼……。

“是麒麟王转化的妖，”白狸瞄一眼，“他一般不出手，除非对妖国有极大贡献的人族，以后，这个人是要进仁瑞云阶的。”

潮栋微笑着坐下，坐姿随意潇洒，“我知道你们来了，但雨季刚过，水利工程需要抓紧时日。”

将从人界带来的点心放在木桌上，潮栋立刻如同孩童般欢呼起来，他伸手拿出三个点心，“这些留给娘子和我的两个孩儿，他们在凤凰明都的学馆上学。”

看着他将点心分给妖族的工人，妖族的工人们随意的和他说笑，相处得极为融洽，自发来帮忙的妖民们都十分尊重他，显然这位潮栋早已抛弃自己人族王爷的身份。

听完裴少游的诉求，潮栋淡然一笑，“原来是为此事，陪葬的女子，便是我们的先祖，她是光武皇帝征战途中强抢的民女，按照我们家族的传说，光武皇帝行军时，正逢她出嫁，光武皇帝强抢她上车，在车上便强行临幸了她。

她性子刚烈，本欲投河自尽，却被她的夫君挡下，说并非她的过错，仍然与她行了婚嫁之事，而且待她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