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的是你们三个，自然受的惩罚要重一些，”同样被关不烬山遗忘洞的青龙得意洋洋，“我说教育，没让你们打死，那三个家伙都死了，线索断了，狸儿怎么查案？”

桑延围着木桌走了三圈，一脸的疑惑，听见脚步声，只见裴少游和宋伶掀开雨布走了进来，“好生奇怪，这三人死得极是奇怪，左首这人似乎是溺死、中间这个是被岩石夹死、右首这人全身被火烧焦……。”

裴少游和宋伶面面相觑，裴少游已经猜到，出手的，肯定是妖族神域的大神，不出意外是玄武、白虎和麒麟，只不知这三人和他们有什么仇，一出手便要了他们的性命。

本以为会有什么线索，没想到最终结果竟是这个，裴少游有些丧气，桑延却指着三具尸体的左臂，“少卿，你看，他们手臂上都有同样的花纹。”

那是扭在一块儿的两条蛇，宋伶立刻临摹下来，刚刚完成，就听见孙千弟弟孙万的声音，他也是大理寺的司丞，只不过一直在外州办案，极少回汴京，不知他出现在此地，是否受俞鸿飞所令。

孙万纤瘦清秀，比起猥琐的孙千，显得伟岸而又磊落，他站在雨布后，脱下沾满泥水的草鞋，又从背囊中取出官靴，穿好后，这才走到裴少游身前，躬身行礼，“大理寺司丞孙万见过裴少卿。”

见过礼，孙万直起身的同时从侧囊里取出两株干枯的藤黄草，“少卿，我听金浩说，您在调查藤黄草，两年前，我在永州办案，有一妇人便以此物害死自己一家。”

身边一动，宋伶一抖，裴少游知他联想到自己的身世，上前半步，将他挡在身后，孙万已注意到宋伶的异样，有些犹豫的看一眼裴少游，裴少游还未有示下，宋伶的声音已自他身后传出，“孙司丞请说。”

“是，”孙万继续道：“一般的藤黄草药性已经非常猛烈，但如果长在坟场边缘，药性加倍，那妇人便是在坟场采摘藤黄草放在炖煮的汤中，一家七口一夜之间七窍流血不止，天明时分血尽而亡。”

“流血不止？血尽而亡？”裴少游一愣，“你是说全身的血液流尽？”

“对，”孙万这般说着，将干枯的藤黄草递给桑延，伸手探进侧囊，还不忘提醒桑延，“桑司丞请务必小心，切不可折断，一点儿汁液的毒性就极强。”

拿出来的，是一份验尸报告，“少卿请看，我到永州时，曾挖开坟墓检验过，尸体虽然已经开始腐烂，但确认那一家七口的确是全身的血尽数流尽。”

看完验尸报告，裴少游面色惨白，“这女人如此的恶毒，可抓到她？”

“她也是可怜人，”孙万接过验尸报告，放进侧囊中，“她被卖给这家，她的丈夫本是肺痨，娶她只是为冲喜，才成亲时，她与丈夫还算恩爱，结果一年后，丈夫病死，公婆便虐待她，她先后被丈夫的两个哥哥侮辱，她到丈夫坟前哭诉时，有人告诉她那草的用途，她当夜便将草放进汤锅里，永州的捕快说他们到时，那女人衣着光鲜，抱着她丈夫的灵位，满面带笑而亡。”

一时之间，裴少游竟不知要说什么，孙万微微一笑，“后面的情形，是我到永州后查到的，这女人害死六命，罪大恶极，但其情可悯，我想她生命中唯一的温暖是她丈夫给她的，便偷偷把她和她丈夫合葬，结果我在她棺中发现此物。”

那是一个带血的蚕茧，裴少游细细察看，一脸疑惑，孙万淡然道：“这是一个空的茧，里面原有银蓝光的粉末，我担心破坏茧，只抖出微量，可惜在路上，茧内的粉末便尽数消散，只余下这一点儿。”

小心翼翼的打开油纸包，虽然不多，但裴少游仍然确信，这些粉末与血蛹中的粉末完全一致，孙万继续道：“这些粉末初时有一股淡淡的铃兰香，但很快便消失了。”

不得不说孙万提供的这些信息对裴少游而言非常珍贵而重要，裴少游举手为礼，“多谢孙司丞。”

孙万微微一笑，“少卿无需多礼，孙万有事相求。”

“请说，”裴少游一愣，他身无长物，裴校又以清廉出名，想要求他办事几不可能，自己还能帮他什么。

“我儿今年已经五岁，”听他已有孩子，裴少游不由大吃一惊，看他外形不过十七、八岁，竟有这般大的孩儿，“我娘子是鱼族，她带我儿去妖学馆排队，已经三个月还未得到通知，想请少卿帮我问问，我儿何时能进学馆？”

这件事裴少游干不了，他只要一开口，裴校铁定翻脸，裴少游与孙万约定，今日傍晚请他带孩子到有妖小馆，他自会请人帮忙询问，孙万千恩万谢的离开，看他的背影，似乎都带着喜悦。

“他是特意来帮忙的，”桑延将孙万送来的两个线索放进工具箱中，“他的孩子只是一个借口，已经等了三个月，不急着再等一段时日。”

裴少游当然明白，否则，他绝对不会出手相助。

第10章 血蛹现世（10）

暴雨如注，汴京城天如锅底，忙完黑市之事回到有妖小馆，桃夭君和晴雪君喜气洋洋，这当然是因为他们抢回来的那五千两银子，而不是现在羁押在大理寺牢里正被审讯的几十号犯人。

梳洗完毕，裴少游一边吃面，一边将今日的经历讲出，和往常一样，一众的妖听得聚精会神，但手里的面仍然吃得精光。

裴夫人坐在灯下，一边含笑听裴少游讲述案情，一边快速的做着针线活儿，不知不觉雨小了下去，只听院门外有人轻声叩门，桃夭君踏水而去，不一会儿便引着孙万以及一个抱着孩儿的女子进来。

那女子面容秀丽，两腮微见鱼鳞，一见白狸，立刻五体投地，她怀里的孩子也和她一般，小小的身体四肢分开，贴在地上，显得极为恭敬。

“起来吧！”听裴少游说孙万出手相助，白狸的语气难得的温和，“凌波海的鱼族？”

“是，”女子从地上爬起，伸手牵着孩子，仍然显得极为拘束，“我……。”

话没说完，孩子挣脱她的手，走到廊边，脱下外袍，只见他幼小的身体上覆满五彩的鳞片，他轻盈的一跃，已经跳进庭院中的水中，那些来自妖界的鱼立刻围拢在他身边，孩子发出愉快的笑声，带着鱼群在庭院里畅游。

“大神，”女子吓得面色惨白，立刻又伏在地上，“鳞儿至今只与我族的人接触，他还不知道……。”

“让他玩吧，”裴少游温和的安抚着吓得浑身发抖的女人，“白狸身上的妖气浓郁，他在这里会觉得很舒适。”

“是，”女子从地上爬起，孙万扶着她坐下，女子面色微变，“官人衣角的那抹蓝，似乎是凌波海的苍冥幽兰。”

裴少游低下头，果然看见自己衣袍上沾着一抹银蓝，立刻小心翼翼的脱下外袍，桃夭君接过，放在女子面前。

拔下发间的木钗，女子小心翼翼的挑起衣袍，晴雪君立刻挑起一盏风灯为她照亮，没想就在那一瞬间，银蓝色的鳞粉竟然燃烧起来。

女子一挥手，一股水流落在裴少游衣袍之上，将火焰浇灭，女子抬首看着裴少游，“的确是苍冥幽兰，我们一般用它晕染冰绡。”

显然连孙万都没想到自己的妻子竟会识得此物，他看一眼裴少游，“少卿，那个茧，可否让我娘子看看？”

茧在桑延手 ，桃夭君手一挥，一片树叶飘飘荡荡飞出庭院，裴少游端着三碗面出来，“饿了吧！来吃面。”

孩子恋恋不舍的从水中起身，裴夫人赶快用布巾给他擦拭干净，又给他穿好衣袍，这才送到女子身侧，女子极是感激。

孩子一边吃面，一边回身看着庭院里的鱼，“阿爹，阿娘，我能经常来这儿吗？”

“你喜欢，就来吧！”说话的是白狸，他盯着孩子的脸，“为什么他是纯血的妖？你不是人吗？或者你是半妖？”

孙万脱下外袍，只见他后背有一道长长的鱼鳍，“五年前，我到彬州出公差，那伙半妖极是凶悍，我差点儿死于他们之手，是娘子救了我，但我伤势太重，有一个老者便将我转为半妖。”

“你说的老者，是不是左手背上有一片红色的羽毛？”白狸显然猜到老者是谁，也不待孙万回应，“老家伙，随随便便就把人转成妖，妖就这么不值钱吗？”

谁都不知道他骂的是自己的外公，凤凰大神喝一口酒，突然打个喷嚏，嘟囔一句，“青龙这个混账，又在私下骂我。”

“既然是纯血的妖，就不要去妖学馆，你们回凌波海吧，告诉玄武，是我说的，”白狸翻个白眼，“老木，告诉凌风君，给这家伙在缉妖馆安排一个职位，说是凤凰大神转化的他，另外，你走之前，把这个什么苍冥幽兰解释清楚。”

孙万和女子震惊莫明，随即孙万立刻匍匐叩谢，“多谢大神许我娘子回归家乡，只不过，我转为半妖，大理寺司妖库虽然知晓，但他们不知是谁转化的我，一直在查。”

“他们查不出，”白狸翻个白眼，“那个人是神域的众神之神，师父，你明天去解释清楚。”

这并不是白狸好心，而是凌波海的鱼族数量极少，而且凌波海下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凤凰大神只单独告诉过青龙和白狸，并且叮嘱过，无论何时凌波海的鱼人需要帮助，他们都必须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