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偏房，宋伶已梳洗干净，躺在榻上沉沉睡去，那个本来被桃夭君派来照顾白狸的树妖小怜正坐在榻边帮宋伶缝补衣物，听见门响，立刻起身五体投地。

“起来，”白狸抱臂站在门边，不住的翻白眼，也因如此，身子虚软，全赖他支撑的裴少游也只能扶着门框站在门边。

榻上的宋伶睁开眼睛，“少游，我在桃花渠中柱第三根石柱上留了一些东西。”

“你好好歇息，”裴少游只觉得腰一紧，已被白狸拉走，只得大声交待，“小怜，有什么需要，到我房中去取。”

“你有什么东西？”白狸在桃花渠边放下裴少游，不满的发火，“你房中的东西都是我四处搜罗来的。”

这是实话，因为裴少游穷，白狸更穷，办案的时候，只要裴少游一个眼神，白狸立刻出手，无人可挡，也有官员结伙在朝会时向神宗皇帝哭诉，可是这位大神可不好约束，幸好裴少游要的，也不过是些珍奇药材，神宗皇帝温言抚慰，又赏赐一些宫内内库的药材便安抚下来。

不理白狸的唠叨，裴少游杵着一根桃枝，认真的查看桃花渠的中柱，此刻正值涨潮，渠水已经淹没所有中柱，全然看不清数量。

以裴少游目前的身体，显然不可能下水，他回身看一眼白狸，他一脸厌恶的看着水，显然不可能下水去找，裴少游正要另想他法，白狸突然伸手一指，距离中柱一丈之地出现一道冰墙，白狸张口，一道烈焰，竟将冰墙内的水尽数炙尽。

“下去吧！”白狸抱臂站在渠边，“那道冰墙可以支撑一个时辰。”

“我走不动，”裴少游虚弱的强调自己此时的身体，“你……。”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裴少游被白狸举过头顶，直接扔到第三根石柱上，幸好裴少游眼疾手快，用桃花杖拼命支撑着身体，这才避免跌落渠底的悲剧。

守渠的军士和九门府的巡城巡马听到动静已经疾奔而来，才到近处，便看见白狸站在渠边，精致的脸上那双闪烁着可怕光芒的桃花眼正滴溜溜的乱转，当先的军官立刻提马顿住，“大理寺办案，戒严。”

石柱上有一滩绿色的汁液，汁液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而汁液旁，有裴少游熟得不能再熟，宋伶用碳灰留下的标记，标记下方，是一个诡异的符号，画船上的符号。

“白狸，”裴少游伸手在汁液上感应着，有妖气，气若游丝，但还活着，“把它带回去。”

用妖石瓶将汁液装好，又塞紧瓶子，白狸伸手把裴少游扔上渠，飞身跃起，在半空挥手一击，冰墙随之碎裂。

前脚才落地，裴少游突然用力前冲，将白狸撞翻在地，然后合身将他护在身下，只听尖锐的鸟叫，一只红色的大鹰从天而降，利爪向裴少游抓去，弓弦声响，巡城营的军士已持枪冲锋，大鹰被逼退。

军官将裴少游扶起，“少卿，您后背已被抓伤……。”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自裴少游后肩直至腰部，白狸拿着一个木瓶，将里面紫色的粉末全数倒在裴少游伤口处，军官只见伤口两侧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快速生长，不到片刻，伤口便已痊愈。

“不妨事，”裴少游皱着眉，“立刻放出枭，追踪适才那只大鹰。”

“是，”军官回身发出一道呼啸，三个灰色的影子自军士中升起，瞬间便不见踪影，“少卿，我们送您回大理寺。”

“不用，”裴少游摇摇头，“借我一匹马，我要出城。”

赶到城东的梨林，金浩听到哨声自林中赶出，看他的神情，显然一无所获，“少卿，我们已在此地搜索六、七遍，林中全无线索。”

目光闪烁，裴少游杵着桃花杖，凝眉细想，“白狸，将那本书翻到撕下那一页。”

白狸自侧袋中取出搜奇志，快速翻到玉石蛇胎那一页，裴少游拿出撕下那一页，举到空中，阳光透过纸张，在地上投射出几根线条。

“这是……，”金浩围着线条走两圈，突然一顿足，“我知道药庄在何处，来人，去林西那条小溪。”

金浩背着裴少游来到小溪边缘，裴少游凝目细看，的确与那几根线条相吻合，他拉出鹿皮包裹的铜钥匙，“白狸，去溪边的石上找和这把钥匙相符的孔洞，千万别开，金浩，通知兄弟们穿好护具。”

白狸沿着溪岸寻找，金浩已帮裴少游穿好护具，自己刚刚装束完毕，便听一声呼哨，众人齐齐转身，白狸站在一堆碎石旁，指着碎石中央，“师父，这里有个钥匙孔。”

第23章 真相与疑云（1）

本以为要立刻下去，没想到裴少游却唤回白狸，“我还有东西需要印证，金浩，再调两队兄弟过来，还有铁甲车。”

听说裴少游在门外求见，金奇对这位太师之子素无好感，看着案几上的公文，连头都没抬，“不见，我不在府中。”

迟迟没等到应声，金奇好奇的抬起头，却见裴少游站在案几前，身边正是那位整座汴京城都无比惧怕的妖神白狸。

“来人，给裴少卿和妖神大人奉茶，”老狐狸金奇眼珠一转，立刻挤出一脸的笑，“听闻少卿这几日都在查案，怎有空闲至九门府？”

裴少游没有坐，他知道金奇虽与自己的父亲关系一向极差，但此人恪尽职守，绝不会因为与裴校的矛盾耽误公务，更重要的，金浩是他的侄儿，他绝对不会坐视金浩陷于矛盾之中。

“我此次前来，是想借火鸦营，”裴少游不待金奇起身，直接道出自己的来意，“东城梨林有一处极危险的所在，我怀疑有人按照搜奇志的记载在培育人妖，目前金浩带四队捕快及铁甲车驻守。”

金奇面色微变，“人妖作坊？你确定吗？”

“是，”裴少游点点头，“目前徐大人在暗河封堵人妖通道，初时发现两条，我怀疑不止两条，要走正式的公文已然不及，今日傍晚，作坊内的妖物便会出壳。”

金奇低头沉吟片刻，“私自动用火鸦营是重罪，金某再问少卿一句，有几成把握？”

“四成，”裴少游没有犹豫，直接道出实言，“我手上的线索不多，但……。”

“来人，”金奇突然大吼一声，“令火鸦营带齐装备，一个时辰内到东城梨林与大理寺共同办案。”

裴少游一愣，连他都没想到金奇会如此爽快，待金奇安排完毕，立刻躬身道谢，“多谢大人，如果裴少游推演错误，我自会请罪，绝不连累大人。”

金奇没有说话，他起身解开衣襟，露出左腰，只见一排牙印，从形状来看，当日受伤极重。

“我一直怀疑当年的妖物并未完全除尽，或者说，这些年来，有人心怀不轨之徒仍在私下作祟，妄图破坏大晟与妖国的和平，”金奇合拢衣襟，“这伤便是我十七岁初到汴京时被妖物袭击所受，我清晰的记得那是人身狼妖，却无人信我，你去办你的事，既然我决意借兵，便绝不会让你独自承担罪责。”

“多谢大人，”裴少游躬身行礼，“妖物凶悍，大人请多加小心。”

带着白狸离开九门府，裴少游没有一丝犹豫，打马赶到素问阁药铺，钱掌柜正在柜上算帐，一见裴少游，便放下笔，“官爷……。”

“除正常入口外，可有办法再登上龙龟岛？”裴少游拿起一包过药的果干扔给白狸，眼睛却盯着钱掌柜，“你当日并无通行令。”

左右四顾，掌柜引着裴少游走到后院，用力的移开水缸，拿出一个布包，“这是行商证，素问阁之所以是整个汴京药材最齐全的药铺，全仗此物，官爷到淮水渠，找杜十三，给他一两碎银，他会带你自夹水道进入商市。”

接过行商证，钱掌柜又递给裴少游一锭碎银，他毕竟是商人，显然很了解裴少游的窘境，裴少游也不推辞，带着白狸离开，又打马来到淮水渠，将马交给守渠的军士，令他们将兵送还九门府。

交待完毕，已有军士引着一个中年汉子前来，裴少游将碎银交给中年汉子，又晃晃手里的行商证，中年汉子看一眼已然背转身的军士，“客人请随我来。”

水道非常狭窄，仅容一艘鹿皮小艇经过，但汉子臂力过人，小艇划得飞快，却很稳当，七拐八绕，远处出现一片灰沉沉的帐篷，“客人，那里便是商市。”

“去龙龟岛，”裴少游手扶桃枝杖，“大理寺的差人已经撤走，现在那岛上应该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