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怕疼?”
折竹的话锋逼得她退无可退,她不安地抿紧嘴唇,不肯再说一句话。
“你少了一分自我了结的勇气,所以才寄托于我来帮你结束你的苦痛,”晃动的枝影里,他的声音如风般落在她耳侧,“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不敢,也许源于你的不舍?”
商绒的手指不自禁地越收越紧,捏得裙摆发皱,她的眼底神采黯淡,像一只躲进壳子里不肯出来的小蜗牛。
忽然间,少年的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蜗牛壳。
商绒躲开他,也不愿意抬头看他,她心里乱极了,慢慢地摇头,也不知在对他说,还是在对自己说:“我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少年无声审视她的神情,枝叶婆娑间,他再度去看底下热闹的人群,食摊上热雾漂浮,孩童追逐欢笑。
“以前不知道,未必以后也不知道。”
他说。
丝竹之声在耳,铜锣敲响的声音聒噪,商绒终于抬起头看向他。
少年扬眉,卧蚕的弧度更深,“你说过,你我还有两卷书那么厚的以后。”
“我将你藏在身边,说不定有一日,你就知道了。”
凛冽夜风吹动商绒披风的兔毛镶边,毛绒绒的触感轻拂耳垂,莫名有点痒,她几乎是逃也似的撇过脸,看向戏台上来回的身影,重重咬下一口糖。
少年没再说话,商绒混乱的心绪于无声处慢慢浮动,在逐渐悲戚的乐声中,她不知何时终于看懂了台上的那一出戏。
将军一人立于残垣废墟,满目是疮痍,唱词拨弄着悲壮的调子,随着将军引颈自刎戛然而止。
“不许哭。”
商绒的眼眶快要湿润,却听身侧传来少年慵懒清泠的嗓音。
她眼里潮湿的水雾还真就顷刻止住。
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戴着面具,要是沾了泪水,虽不至于顷刻脱落,却还是会鼓起不平整的小包。
商绒被他的发带轻拂过眼,她一下侧过脸,目光落在他的发髻。
“折竹。”
她唤。
如簇的灯火衬得月华极淡,少年在晦暗的一片阴影里转过脸来,却不防她忽然靠得这样近。
在无人知的浓荫里,一双人影悄无声息。
折竹看见她将发间银光闪烁的银簪取下,乌黑的发辫散在她的肩头,她握着那根簪,动作极轻地插入他的发髻间。
风也很轻,满耳嘈杂仿佛都在顷刻间变得隐约模糊。
他的眼睫眨动一下。
“如果不是你,我也许永远也吃不到这么甜又这么漂亮的糖画,更不能安然地坐在这里看一出戏。”
商绒望着他,“你给了我庇护,又给我买妆粉衣裙,与我分享好玩的,好吃的。”
她说:
“折竹,这根银簪,其实是我想送给你的礼物。”
作者有话说:
? 29、知道了
枝影沙沙, 浓荫晦暗。
少年在斑驳的暖光里伸手触摸到发间的那支纤薄如叶的银簪,他眼底是不加掩饰的诧异,神光微闪, 点滴波澜。
“折竹?”
商绒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少年的眼睛下意识地眨动一下, 他松了手,侧过脸去俯视婆娑枝叶以外的热闹。
“既是给我的,之前又为何不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点儿异样。
“怕你不要。”
商绒有点难为情,她才将银簪买下来,他便接过去用它给她挽发, 她那时有些说不出口,便一直拖到这会儿才鼓足勇气。
“折竹, 你别不要, 好吗?”
她看着他乌浓发髻间的一叶银光,“我看见它时,就知道它与你最相宜。”
适时, 底下有人慢拨几声弦, 应如碎玉又如雨, 少年坐在浓浓一片阴影里, 清脆的弦声滴答散落他满耳。
“知道了。”
他嗓音泠泠, 平静地回应。
梦石赶来时, 台上的戏已换了一出, 他们三人一块儿坐在食摊旁消夜, 见折竹要饮酒, 他忙提醒了一声, 少年竟也神情平淡, 端起的酒碗轻松放下, 听了劝。
梦石看得出来, 他心情很好。
“官差问你什么了?”折竹重新倒了一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