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问孤为何忽然许了你那价钱?”秦王道。
我说:“自是因为雒阳之事。”
秦王毫无意外。
“玉鸢说的。”他说。
我说:“殿下不欲我知晓?”
“此事先前尚不明了,孤本打算等到打探确切再作计议。”
“那么殿下既提起,当是确切了。”我说,“不知今上如何?”
“今上原本出生时便带了些弱症,时常生病。”秦王道,“此番乃是风寒所致,连日高热,宫中太医已束手无策。孤得到消息之时,乃是五日之前,昨日谢长史从雒阳回来,更是证实了此事。从雒阳到此地须十日,若今上病情未得好转,现下已是不治。”
我沉吟,道:“我在雒阳时,并未听说今上身体不佳的传闻。”
“此事本知者甚少。今上出生之时,恰逢先帝将继位,此事传开,于先帝不利。而先帝晏驾之后,今上继位,则更是严加保密,宫中知晓之人,亦不外乎周氏、沈太后及几位太医内官。”
“哦?”我看着秦王,“如此,殿下又如何得知?”
“你忘了沈太后最亲近的人,除了淮阴侯,还有何人?”
我愣住。
“大长公主?”我强压着心中的震惊,片刻,问道。
“怎么,”秦王看着我,似饶有兴味,“当年你鼓动大长公主与孤串通,如今孤当真与她串供,你却又不解?”
我明白过来。
在雒阳的时候我就该想到,为何河西战事的消息刚传到,大长公主就及时地出手,把公子送到了关中都督的任上。必是有秦王提点,她早早做好了准备。
好个秦王。
我又惊又恼,还有些后怕。从雒阳到河西,再到上谷郡,每一步都在他算计之内,连大长公主也似个傀儡版被他摆布,自己却浑然不觉。
“你既与大长公主来往,到底为何又鼓动慕容显去围攻元初?”我忍不住,问道,“你不怕慕容显当真杀了元初,大长公主便会跟你反目。”
“慕容显非浅薄之辈,他知晓此时取河西乃是自寻死路。他杀了元初,孤便正好杀了他。相比起来,自是夺回漠南更为合算。”秦王道,“至于大长公主,她不过是个喜欢弄权的皇亲,无一兵一卒,就算反目又如何?”
我无言以对。
他说得不错,这一串招式虽看着变数重重,但细想起来,风险并不大。
今上是个幼儿,身体先天羸弱,大长公主这样的人,定然是早早谋划起了退路。国中已无太子,先帝也无其他子嗣,按礼法,今上驾崩,继位者要从文皇帝的几个儿子里择选。
然这等大事,从来不是礼法可左右。天下兵权,除了禁军,几乎全都掌握在各色远近宗室之手,不用想也会知道,储君之争,将毫无疑问地会挑起一场腥风血雨。
“还有一事,孤忘了告知你。”秦王道,“三日前,孤接到周太后密诏,令孤领兵往雒阳。”
我讶然:“往雒阳做甚?”
“密诏中声称东平王谋反,”秦王道,“令孤为圣上护驾。”
第205章 兵营(上)
“东平王谋反?”我问,“可说了为何?”
“不曾。”秦王道, “你如何想?”
我说;“恐怕不是东平王谋反, 而是周氏与东平王都在考虑立储之事, 在人选上出了分歧。周太后便想借殿下之力震慑东平王及一众宗室, 以免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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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节
“孤亦是此想。”秦王道,“不过她不怕孤直接领兵篡位么?”
我说:“此事与三年前同理。殿下若有篡位之心, 三年前便已经做了。殿下兵马虽强, 那些宗室也并非弱旅,诸国兵马加上各宗室操纵的外军,可达数十万,他们一旦联手,殿下未必抵挡得住。”
“此言甚是。”秦王颔首, 一笑,却瞥了瞥我, “三年前,你就是这般算计于孤。”
我不以为然:“殿下也并非一无所获。除了先帝的大批赏赐,还得了震慑人心的威名, 于殿下而言,乃是稳赚。”
秦王对我这番道理不置一词, 继续道:“依你所见, 此番孤又当如何。”
“若为殿下大业而论, 殿下不宜回应。”我说。
“怎讲?”
“周太后手握正统, 殿下率兵往雒阳, 无论东平王或其他诸侯王, 自不敢轻举妄动。不过往后之事,则于殿下无益。”我说,“周氏根基薄弱,要维持掌权,必须得仰仗殿下兵马。如此一来,殿下须率兵长驻雒阳。殿下兵马所倚仗者,乃是边境屯田的钱粮,后方距雒阳千里之遥,粮路一旦为人所断,则殿下兵马如无根浮萍,再不复自如掌控。此乃其一。其二,殿下虽有太后密诏,却是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殿下去到之后,将东平王以谋逆之罪拿下,也不过震慑一时。而后,殿下便是在明面上一众宗室及朝臣世家争利,不但除周氏之外无人感激殿下,还会让殿下落下乱政的骂名。其三,就算周氏可凭殿下扶持崛起,对殿下也不过利用一时,待时机成熟,必定要将殿下驱除。到得那时,世人攻讦殿下之声反而又会成周氏打倒殿下的把柄,前车之鉴,如文皇帝待袁氏,亦同此理。”
秦王神色平静,少顷,微微颔首。
我其实并不相信他真的是来向我问计。三年前他既然能识破我的意图,那么这点道理他便不至于想不出来。如他所言,那密诏三天前接到,他至今无所动作,便足以证明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议,且我有十足的理由断定他想的与我差不多。
“如你所言,今后孤又当如何打算?”秦王又问。
这才是他真正要问的。
我说:“若我不曾料错,过不了几日,东平王及其余人等,也会来向殿下示好。”
秦王道:“哦?”
“用意皆与周太后无所差别,不过为了寻求殿下支持。”我说,“殿下亦不宜答应任何人,可从今日起假装卧病,可做得真些,宣扬出去。若有人来,只交由谢长史出面推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