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截肢，他也是无所谓的。那天子悦说出分手，他去找她，离开时，就是因为这只残腿，摔倒在电梯口，那时他就想，如果他真的猜错了，如果子悦真的要离开，那么她离开之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截肢。而且那时他甚至有些期待截肢，因为好像只有身体上的痛才能缓解他心头的痛。所以，为了取信于父亲，他决定安排这个手术，但也只是安排而已，他以为父亲再狠，也不至于看着自己断肢，何况还会影响到震宇的商业利益。看来他还是低估了父亲。

虽然现在赌局还未定，但既然已经赌了，他就会愿赌服输。不过也许要委屈子悦了，嫁一个真正的残废。那晚她的泪落在他胸口的一刻，他就知道这一生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开她了。

八点多的时候，老赵和主刀的外科主任来做手术前例行的查房。检查之后，老赵看着宋承宇说：“你真的都想好了，一旦截肢，就再没回头路可走了。”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宋承宇身上。他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我没什么好后悔的。”

宋承宇的父亲盯着宋承宇看了片刻，然后一语不发地将视线移开。

“那好，一会护士会帮你准备。我们手术室见。”外科主任说完，拍拍宋承宇的肩，出了病房。

不多时，护士来了，推宋承宇去准备室。他们刚出了门，薛明涛匆匆赶了来，看着就要上电梯的宋承宇大叫了一声：“承宇，你等等。”

护士看宋承宇，宋承宇摇摇头，说：“不用理他，我们要晚了。”

电梯合上的那一刻，宋承宇和薛明涛默默对望。薛明涛不觉皱眉，怎么回事，不是他让他在最后关头赶来阻止的吗？

终于躲开了父亲的视线，宋承宇眼神一暗，事已至此，下面就只能交给明涛了，多年的朋友，那一眼他就应该知道他的心思了。

备皮，插管，直到进了手术室，一切还是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什么都没有发生。宋承宇在麻药的作用下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心里就只一句话，子悦，对不起了。

不知过了多久，宋承宇从梦中醒来。意识回归，他心头一紧，腿，他的腿还是被截掉了吧。原来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不在意，这一刻，整个下身都麻麻的，而他竟不敢睁开眼，看一看他的左小腿是不是还在。

“睁眼，自己看。你说过没什么好后悔的。”父亲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冷酷无情。

宋承宇只得缓缓睁开眼睛，眼光一扫，他皱起了眉头。

父亲丢下一句：“我要拿到那块地。”转身出了病房。

宋承宇看着自己的左小腿，那里裹着厚厚的纱布，触手麻麻涨涨，却是完整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正想着，两位医生走了过来。

外科主任检查之后，说：“宋总，刚才的手术一切都很顺利，您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没什么感觉。不过我记得我们决定的是截肢手术，但我的腿好像还在。”宋承宇问道。

外科主任马上说：“据我所知，您之前就咨询过修复手术的事情，而且您的朋友在手术之前特意找到我，说还是希望能保住腿。我们做医生的，自然也是能不截肢最好不截肢。所以切开外皮之后，我把当初的接点一个个都仔细检查了一遍。根据我的经验，认为做修复手术把握还是很大的。所以在跟您父亲谈过之后，我们换做了修复手术。”

宋承宇一听，松口气。这次算是命运眷顾，侥幸赢下一场。

因为是修复手术，宋承宇只在医院住了两周就出院了。这一次他的恢复情况明显好于第一次，一个月后，他左脚的温度就接近正常了，也可以稍稍受些力，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三月，他代表震宇和阿尔法正式签订宏盛的转让协议。因为批文已下，协议在签订当天生效，双方顺利交接。

四月，他遵从父亲的意愿，以6亿元的高价拍下了浦东靠近购物中心一块地皮的使用权。不过，这让震宇刚刚有所好转的财政状况又开始捉襟见肘。

五月，欣欣药长并入震宇，并更名为震宇药业。他到了杭州，参与了震宇药业正式挂牌仪式，并微笑着亲手为“震宇药业”挂牌。

自从药厂并入震宇之后，宋承宇就开始上海和杭州两头跑。当初买的时候，他就知道那家厂子正在根据民间配方改良一种中成药，而且已经到了临床试验后期，应该很快就可以上市。他很看好那种旨在抑制化疗副作用的中成药。他知道如果能定出好的上市计划，这家药厂很快就可以盈利。不过现在他倒是不那么急着盈利了。

五月底，震宇药业和阿尔法上海分部签定合同，新药的上市方案交由阿尔法制定。合同签订的那天晚上，宋承宇带着震宇药业市场部的人和建豪的人一起吃饭。席间，宋承宇暗示建豪要和他谈谈。建豪听到一笑，道：“宋总，我在上海刚买了公寓，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好，那就今晚吧。相信张总一定品味不凡。”宋承宇点头。

建豪只是笑。

终于见到建豪的公寓时，宋承宇不由得叹气，也终于知道了他在笑什么。

建豪把宋承宇让进屋里，又煮了手磨的咖啡递给他，然后才笑着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我错过了时机，所以这一次，我一早便出手了。”

宋承宇想一想，也笑了。那些话他的确说过，因为无论如何建豪都已经错过子悦，但没想到这一次，他出手真是快。在他不知道子悦卖房子时，他就已经买了下来。

“为什么会买了这里？只因为子悦住过？”宋承宇问。

建豪摇头，“其实那并不是主要原因，我以前就说过，对她我从不强求，她离开了，我也无意于留住什么。这间公寓位置和大小我都很满意，又看得到江，我喜欢，就买下了。”

建豪和宋承宇走到阳台上，两人一起看着滚滚的江水。

沉默片刻，宋承宇说：“建豪，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个忙？”

建豪转头看他。从来他们之间的关系都很微妙，亦敌亦友。但今天，他却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什么忙？”

“我希望你能帮我想一个可以让新药上市彻底失败的方法。”宋承宇看着建豪缓缓地说。

建豪皱眉，“为什么？”

“拖垮震宇。”

“你想要震宇垮掉？”

宋承宇冷笑，“对，我就是要震宇垮掉。震宇是我父亲最看重的东西，既然他逼走了我最看重的人，我就要他失去他最看重的东西，这样才公平。”

“怪不得子悦离开得那么突然。原来她是怕你父亲对你不利。”建豪低语。

“不是。”宋承宇口气非常笃定，“我父亲不会单单只用我去威胁她的，因为那根本威胁不到她。倒是你，如果父亲说要对你下手，她自然就范。”

建豪听罢脸沉了下来，他侧头看了好久的江水，然后说：“好，给我一周时间，我给你你想要的方案。”

“多谢。”

“哪里，这是我的荣幸。”建豪一向温和的脸上带着一丝冷然。

手下留情

一周之后，建豪约宋承宇在自己的公寓见面。宋承宇准时出现，两人连寒暄都省了。待宋承宇在沙发上坐定，建豪递给他一份文件。

宋承宇接过来一页页翻看着。文件不长，很快他就看完了，然后他嘴角微微翘起，看向建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