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苟烁希踉踉跄跄地坐到床边,抬起双眼。所有情绪散去,只剩下空洞,像干枯的深井吞没了顶上的月光。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把她杀了。
让一切停留在还美好的时候,用最温柔的方式亲手杀死她。活着的人太容易变了,只有死物才能永远属于自己。
但他知道自己下不去手。
只要她哀求,他一定会心软,不忍看到她闭上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不忍再也看不到她满含爱意的注视。她还有重要的家人朋友,她还留恋着这个世界。
他又算什么。
苟烁希无意识地抠着旧伤,直到溢出血珠,他才慢慢投去一眼,然后伸舌舔去,温顺如小鹿。只是倏然间,他拿出蝴蝶刀,在手臂内侧一道一道地划去。他蹙眉叹息,眼睛里聚起水雾,紧接着,一颗眼泪从右眼滑下。
“叩叩叩。”
他没理会敲门声。
“睡了吗?”
沉默。
“……希希,”表哥很轻地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站在你这边。如果有人来问的话,你就告诉他们你今天一直和我待在一起。”
依旧沉默。
门外的人离开了。
苟烁希没再增添新的伤痕,放任血液从一条条线中流出,静坐了一会儿,然后才去浴室冲洗。他盯着镜中的自己,将眼泪擦拭,却擦不掉鼻尖和眼尾上晕染的红。
他想,是他大意了,忘记表哥昨天在车上得知了他想加乔琳的事,留给他怀疑的空间。虽然料定尹效齐不会多嘴,但被人察觉到什么的感觉令他略有不安。
下一次绝不会再露出破绽。
他直面镜子,扬起唇角,双目由无情的弧度逐渐弯折。嘴边的笑意扩大,仿若一台正在学习表达快乐情感的机器,不断笑着,又骤然收敛,再露出自然的笑意。反反复复地耐心调试,终于得到满意的成果。他看上去开心极了,眉眼间没有丝毫阴霾,微红的眼睛和鼻子仿佛只是受了什么委屈。
“姐姐。”
他笑道。
“姐姐,姐姐,姐姐……”甜蜜的,低沉的声音,不求回应地唤着一个不在这里的人。
只是话音戛然而止。
他脱下假面,无表情地转移眼神,深深凝视黑暗的虚空。
“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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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Ting宝、乖塞宁、小鬼、水蛇、搞不懂在干嘛、H-wangmumu、大翼、Fiona、77的反复投喂!有遗落的话请原谅我…
0039 39 患得患失的内心独白与死讯
四月的海边依旧寒冷,但终归承载了人们所追求的神秘、无垠、宁静,使得岸边被零零散散的身影占据,其中不乏情侣,亦或偷情之侣。
邱心禹为了这个周六约会特意租借了一辆跑车,先是去成凛家附近接他,然后再换他行驶去海边。成凛见到这辆车时不免露出了惊讶,听到她让自己驾驶更是忍不住开口:“我已经很久没开过车了。”
“自动挡的,怕什么。”邱心禹笑眯眯地透过墨镜看他,又说:“这可是你喜欢的车型,就接受我的小心意吧。”
成凛没再拒绝,谨慎地等上车后才抱住邱心禹,吻了吻她的面颊道谢。而等他们抵达海边,远离A市,他终于敢光明正大地牵住她的手,又在她额上赠予一枚吻,好似一对普通的情侣。
但他们都很清楚不是。
即便苟烁希不在这里,他的存在却始终徘徊在二人的脑海中。成凛承认自己嫉妒,这种情绪随着与邱心禹的相处与时俱进,烧成了难以用理智浇灭的烈火。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让它影响到邱心禹,只允许它折磨自己,作为自己应得的惩罚。偶尔他会觉得他没有错,甚至幻想如果以成明珣的身份早苟烁希一步接近她会如何,但很快他就会认清自己很可笑。
渴求她唯一并且排他的爱最可笑。
他在荒诞的独白剧中挣扎,没有请女主角上场,只对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不断地演着矛盾的戏,一会儿觑觎她的全部,想拉她一起下场;一会儿害怕地推开她,自行剪断逾矩的念想。
从他成为“成凛”的那一天起,他注定是不能见光的老鼠。现在他还能小心翼翼地窝在她的怀里,因为她对他的过往和真面目一无所知。因为她的缘故,他似乎找回了一部分自我,却又遗失了一部分自我,像是扩大了他心中好的一面,同时释放了他心中坏的一面。
并不想承认,但他可能离不开她了。一想到苟烁希有足够的权力随时将她带离,他便感到一阵恐惧和排斥,因为不知何时落下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惶惶终日。
有时他悔恨自己付出了感情,但也认为这是无法逃避的命运。一个从见到的第一面就令他产生好感的人,待意识到彻底动心的那一刻便有种“果然如此”的认命感,却又害怕自己沦陷过深而想疏远她,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明确地看到那把随时会捅进他胸膛的利剑。
可惜无论内心多么矛盾,只要她发出邀请,他就无法拒绝。
不管怎样,他想要去爱,也想要被爱。
他紧紧抱着邱心禹,好似遇溺者紧攥救生圈,在明知不会有救援的情况中苦中作乐。不再考虑风花雪月、生存与否,单纯地将自己目前的所有物锁住,直到自己支撑不住并沉入海底后,放任她独自漂流,环绕住另一人的身体。
去到附近的宾馆里做爱时,他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难过夺取心神,而邱心禹着急地问他是不是她下手太重了。成凛摇头,最终克制住眼泪,轻声说:“也许是因为,我每次都是,抱着见你最后一面的心情而来的。”
他听上去像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婊子。
在她面前,任何话术都成为了肺腑之言,而肺腑之言因不纯的目的而变得像谎言。
好在她注意不到细腻的区别,温柔又耐心地抚平他的负面情绪,用怀抱代替情欲,承受着他如蟒蛇般狠狠缠绕于她腰肢的双臂。
他很想得到一句“我爱你”。也许正因为不可能,所以他才如此渴望。
后来他们温存了许久,一起入眠,一起醒来,在清晨共进早餐,由他开车回家,然后分别,开始新的一周生活。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循环,可每次与她道别时都会陷入很长时间的空虚。
隔壁的房间已经搬来了新人,是个比成凛大一岁的小学老师。他没有问这是她的安排还是苟烁希的想法,但总会避开女室友,对她的示好视若无睹。他打算搬家,搬到一个人住的地方。不敢离她太近,能同处一个城市就好。
他躺在床上合起双眼,靠着与她的回忆进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