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曾微微一愣,不明白此举的含义,却反应很快地接了下去:“哎呀不小心就把小名脱口而出了,别怪我。”她边笑边拿手提包,在几个中年男人的注视中起身,快速朝成凛挪动:“真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赞助方案的电子版我之后会发给您们的秘书,若有其他疑问随时可以联系我。”
“柳小姐。”
年轻女人在距离成凛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缓缓转身看向说话的男人。他戴着一副无框眼睛,样貌儒雅,嘴边的笑意没多少温度:“我希望你回去以后能够再考虑一下,采纳我这边提议的方案。若因小失大就不好了,孩子们的未来才是最重要的,你说对吗。”
言讫,他又转向成凛,蓦地发问:“王……成先生,是吗?”
成凛拉过柳曾的手腕,无法向她遮掩自己手掌的冰冷和颤抖,却能对提问者摆出气定神闲的姿态,颔首道:“不好意思,敢问您是……?”
眼镜男并不回答,又重复嘀咕了几声“王成”,突然发笑。周围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上道的便和他一起笑了起来。正当成凛想带着柳曾离开时,男人在他们背后满含笑意地说:“好久没见你爸妈了。下次去探监,记得替我问声好,啊,明珣。”
柳曾感觉自己的呼吸与成凛同时间滞住。她是因为骤然被他加大力度攥紧手腕,成凛又会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成凛礼貌地微笑,单手打开了包间门,“我带她先走一步,见谅。”
他颤得更厉害了,她心忖。可这得来不易的肢体接触令她无比享受,轻松冲洗掉她在饭局上受到的所谓委屈和不平。直到出了餐厅之后,手的主人才反应过来,充满歉意地松开桎梏,并未察觉到她恋恋不舍的情绪。
“谢谢你这么晚了还过来帮我解围。”柳曾只好这样说道,并不敢越线。
“应该的,”他一如既往得温和,先前的脆弱惊惧消失殆尽,“你愿意和我说发生了什么吗?”
于是脆弱惊惧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柳曾无意识地皱起眉,踌躇半晌才开口:“孤儿院最大的赞助商跑了,所以佳星又很缺钱了。也许是我的谈判水平不行吧”
“不要这么说,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
“……唔,谢谢,”她的耳垂微红,轻声续道,“总之大部分企业都拒绝赞助佳星,小部分态度不明确的就需要不断跟进,今晚就是其中一个。那个戴眼镜的叫苏万杰,是在江南那一带发家的巨富,经常举办慈善晚宴。我以为是个什么好家伙,结果……我真的……”
柳曾有些语无伦次,顺了口气才能继续说:“他希望亲自考察孩子们女孩子们说了为了推进性别平等……事实上简直就是为他自己选妃,让我每周带上事先规定好的孩子去私人住宅找他!真的太恶心了,还有他那些下属看我的眼神……”
男人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脊,声音染上难过和震惊:“辛苦你了。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他的话总能宽慰到她。柳曾抿唇,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又在意识到的瞬间重新压下。在他一路送她回家的路上,两个人又聊了佳星的过去,展望了佳星的未来,不断围绕着孤儿院的话题打转。她不了解他的私生活,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不敢冒犯她心目中过于美好的神明。
他不属于她,亦不属于任何人。
柳曾在楼梯口与他道别,即使所有暧昧的幻想场景都没有实现,可她仍然心满意足
直到她在即将合上门时,瞥见正走下楼梯的成凛拿着手机,面对亮着的屏幕笑起来的样子。那一刹那,她仿佛看见自己的样子。那是她在疲劳的一天过后,打开手机相册,翻到那张偷拍的成凛的照片时会露出的表情。
但现在不一样,镜中的自己冻住了面部的肌肉,一种抓心挠肝的好奇和嫉妒上升至眼底,让她觉得自己看起来很陌生。
他不属于她,却属于其他人了……?
成凛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微笑泄露出了这么多信息。他只是读到了邱心禹发的消息,觉得有些高兴而已。她这个人不会让别人的努力白费、不会理所当然地接收善意,而是总会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平等地偿还所以很难不喜欢她,很难不被她深深吸引。
但如同他第一次见他时就感知到他们之间的差距,他仍然对此有着清晰的认知:他配不上她。到底出于是什么狂妄的心态,令他之前会觉得苟烁希没资格和她在一起?或许太久没人帮他回忆起“成明珣”这层身份,导致他活在可以一直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的幻觉中,以为自己赎的罪足以让他与别人抗衡。
怎么可能还得清呢?十六岁之前的种种声色犬马、纸醉金迷都成为了如今的催命符。他不敢有任何对于未来的奢望,若说最大的野心也只是让佳星好好经营下去,给孩子们稳定的成长环境;然而这个心愿也面临着重重困难。
苏万杰令柳曾作呕,可她不会知道,他曾与他家的老四是酒肉朋友。
“居然会发生这种事”什么的,他对此不是早有耳闻吗?以前是事不关己,现在是重温旧事旧人,彻底撕下名为“成凛”的创可贴。脓包淌出黑色的血,命他直视作痛的、恶心的伤口,并在以柳曾为首的数不尽的谩骂中重拾薄弱的自尊,戴上一层客气疏离的微笑,轻声说道:
“我没事。”
“是吗?”邱心禹狐疑地打量他,“我给你倒杯茶吧,外面是不是很冷?”
说罢,她直径走入厨房,很快端着茶杯出来,递给刚脱完外套的他。成凛垂眼接过,泛酸的情绪上升至鼻腔和眼眶,令他手足无措。他稍微碰到了她的手指,是那样的温暖和柔软;她的指甲上涂了浅粉色,很是漂亮地点缀了纤细的手指。
于是他莫名轻松了起来,目送她回房,按照她的要求呆在客厅等了一下。待她返回时,手上拿着一个精美的礼物盒,就这样漫不经心地递到他手边,随意到仿佛这是给他的第二杯茶。
“我看到这个东西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了,”她笑容灿烂,“不要有负担,不需要回礼,毕竟你是一个很棒的室友,有你的存在就够了。”
有你的存在就够了。
成凛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在她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礼物。
那是一支黑色钢笔,笔帽上不仅镀了金,顶端还用了珍珠母贝。树脂笔身上刻了一段花体字,在邱心禹的解说中变得寓意清晰:
“这是德语,是马勒第二交响曲第五乐章的合唱中的一段歌词,‘我将死亡,直至再生’。上次不是听了杜达梅尔指挥的第二交响曲吗,我记得你说过很喜欢第五乐章里一切对于生命的疑问都有了答案的感觉。恰好这个牌子出了纪念作曲家的系列,今年轮到马勒。怎么样?还可以吧?”
她声音轻快,语气宛如一个有些得意的孩子在向他邀功。
成凛不想开口,因为知道自己绝对遮掩不住泣音,最终选择极轻地说:“我很喜欢,谢谢你。”
对方像是什么都没意识到,道了一声晚安,便回房休息了。成凛终于伸手沾去眼泪,将礼物放在床头柜上,侧躺着盯着它看了很久。
他忽然在想:开始了。这会是一切开端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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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珠珠和评论!
特别感谢麻酱的长评,分析得大致准确,我的超人!大力呼吁更多分析向的评论狠狠砸向我T ? T
稍微提一下设定。苟和成类同阴阳两极,黑变白时,白必变黑。这一点说明之后,重温一下文案,其实可以撇开目前的烟雾弹,猜到后面的走向。
0016 16 吵着吵着就开始玩奶的情侣(微H)
邱心禹在一个休息日突然收到了苟烁希发来的关于成凛的资料,离上次通话过了不少时间。至于他是如何得到的,她并未多过问,这个人总有许许多多的途径。
成凛的背景十分简单,甚至可以说悲惨,让没有做任何心理预期的邱心禹有些愣怔。199X年2月1日在B市出生,父母双亡,只留下他一个独生子,却与其他亲戚的关系十分冷淡,可以说无任何来往。大概是出于同理心,他将大量业余时间投入福利机构;除了做义工以外,还将大部分收入捐赠给了孤儿院。
看得出苟烁希在发完资料后已经感到不妙监视器的事情进一步地坐实在他身上他试着给她打了几个微信电话和普通电话,又发了几条消息,请求她接电话。
邱心禹的手机一直处在静音状态,也不常玩手机,不小心错过了所有来电,似乎给予苟烁希错误的信号了。她赶紧拨了回去,却发现对方反而关了手机。也不知道是故意关机,害怕看到她发给他他不愿意看到的消息,还是单纯手机没电之类的原因。她给他发了个语音解释了一下,然后便收拾收拾,准备和吴历历、老杨以及成凛一起去听演奏会。
买票时,成凛想请客,被她劝说后才放弃。现在读了资料,她更加庆幸自己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又想着下次该邀请他去玩一些不用花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