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茜茜。哦,是个女孩,她以为。

直到门“吱呀”地一开,露出一个发型像刺猬的……男生。

青春期的男生嘛,皮一点也很正常。可简直令人诧异,这位学生非常礼貌可爱,房间也十分整洁,引她去到他的书桌旁,甚至会问她渴不渴。她说白开水就好,于是夫人笑着说一会儿拿来,还要给他们准备些水果吃。

门“吱呀”地关上了。

邱心禹微笑地做了个自我介绍,问他:“不好意思,你的全名是?”

男生指了指某本书封面上的名字,不算特别好看的字迹写着:苟烁希。

嗯……怎么说呢,名字过于好听了,反而显得真人很普通。他的眉毛很粗,深陷的眼窝和黑眼圈看上去不精神;面颊有些肉肉的,额头还冒了几颗青春痘;嘴唇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胡须,参差不齐,让她高度怀疑是他努力了很久后才留出来的。

虽说有优点,但缺点比较注目。倒是适合看上好几眼,每次都有新发现,怪神奇的。

夫人很快就送来了补给品,然后再次迅速退场。

少年那友好的面具就此摘下,在电脑椅上转圈圈,问道:“‘这节课要上两个小时真是烦死了’,这句话用英语怎么说?”

原来是个隐形问题儿童。怪不得一直换家教,看来不全是家教的问题。

邱心禹没看他,怕把自己看晕。很平静地解答之后,她见他还想提问,就“啊,啊,啊”地抬起食指提醒了三次,单手抓住他的椅子,说:“我告诉你答案之后,你要跟读,”她把空气麦克风递到他嘴边,“now ? it ? is ? your ? turn.”

小霸王一愣,可能不记得英语原句了,很灵活地转为人身攻击:“你从小都这么让人讨厌的吗?”

邱心禹很快地用英语翻译了这句话,在他似懂非懂的神情中颇有趣味地解说:“这是你刚刚那句话的英语翻译。我还会德语版本,你想听吗?”

苟烁希面无表情地从抽屉里拿出游戏机,彻底撕破脸:“你要当家教挣钱的话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每星期一共……多少来着?六个小时是吧?钱够你花的了。课时里你想做什么随便,但别打扰我做事。”

那看来之前被辞退的那些家教都挺幸福的,除了特别有责任感的人。反正她不是。

邱心禹吃了一瓣橘子,淡定地说:“可我不收费。”

苟烁希猛地转头看她。她递给他一片橘子,见他不拿就自己吃了,顺便解释:“真的。我走关系进来的,怕你妈妈不信任我,就提议不给钱,先上一段时间再说。成绩上不去的话就当做义工,我是无所谓的。”

少年仿佛没听明白,蹙眉张唇,看上去有些蠢。她忍住笑,问道:“话说你为什么讨厌英语?有什么原因吗?”

苟烁希没说话,目光重新返回游戏机的屏幕。

“不过我偏科也挺严重的,所以倒算能理解啦。”

“……”

“你知道‘偏科’的英文怎么说吗?其实没有确切的翻译,但有很多种表达方式,比如‘to ? be ? only ? good ? at ? certain ? subjects’或者’to ? have ? focused ? areas ? of ? interest’,还有……”

“你太吵了。”

“……的英语是’you ? are ? very ? noisy’。我看你挺喜欢这个词的,那一定要记住哦,‘吵’是‘noisy’,n-o-i-s-y。”

“……”

苟烁希把游戏机“哐”地搁置到书桌上,然后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厚厚的本子,递给邱心禹,并附赠一个恶劣的微笑:“你既然这么喜欢英语,那帮我做暑假作业好了。”

邱心禹回赠一个亲切的笑容:“你能用英语把这句话说出来,我就帮你做。”

“……”

苟烁希抓着本子的手指微微用力。邱心禹接过,认真地看了一下内容,了解到了他学的程度。在这之后,她把本子放回桌面,起身问道:“我可以看一下你的书柜吗?”

苟烁希拾起游戏机,不施舍她一个眼神或者言语。那么默认他同意,于是邱心禹在这个挺大的房间里转了一圈,仔细地观察他的书籍。他的书柜占了半面墙,涉及的领域非常广泛,有经典文学也有漫画小说,有学术性作品,还有一排国家地理杂志。

她随便取出一本心理学的书籍,看见许多彩色标签从书页边缘伸出。她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少年,发现他居然也在偷偷观察她。对视上了也不怯,冷冷地说:“放回去。”

“抱歉,”她照办,随即夸赞,“你的精神世界好像很丰富。会不会觉得你的同学们都很幼稚?”

苟烁希垂眼,“关你什么事。”

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以前觉得自己可厉害了,后来发现也就那样,然后就变本加厉地读更多书,杂书。不是为了成绩而学习,纯粹自己精神上需要。你呢?读书的目的是什么?”

少年把游戏机放上大腿,翘起二郎腿,玩味地笑:“被保送的乖乖女也好意思说这话?你虚不虚伪啊。”

“不吧,”她依旧背着手站在书柜前,“我是在体制内投机取巧,制造了一套自己的玩法。不能理解的话也没关系,反正你也复制不来。”

她眯眼微笑地看他的表情千变万化,补充一刀:“所以最优解就是,你稍微服从体制要求,好好学”

游戏机向她投掷了过来,砸在她脚边。

“闭嘴,你什么都不懂!”少年咬牙切齿地说。那一瞬间在他脸上出现的却不是愤怒,而是无助。紧接着,他就转过椅子,用后背对着她。

邱心禹愣住了。

她眨眨眼,捡起脚边的游戏机,走向少年,把游戏机放到桌上。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会和你妈妈说我了解了你的进度,先回去准备个教学方案。”

她拎起手提包,边走边说:“再见。”

后来两个人复盘这次会面,苟烁希说他以为她不会再来了。但隐约中,他又曾期待她会坚持下去,因为她很特别。

所以当他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心下有不愿承认的欣喜。直到差不多过了一个月后,他逐渐开始承认了这种盼望。

她不仅是她的家庭教师,也成为了他的好朋友,也是第一位女性朋友。他有时甚至觉得她很幼稚,和他仿佛没有年龄隔阂; ? 那长达五年零几个月的年岁在她的笑容里尽数消散,仿佛只需她穿上校服便能成为他的同桌。

至于他当初指责她“不懂”的事情也随着时间浮上水面。

邱心禹没用多久就发现,小孩的妈妈除了第一节课来过,之后便再也未露面,只存在微信上。每每来到苟家,来开门的一般都是那位戴着助听器的王姓哑巴女佣,脸上有很大的胎记。她开了门就去忙活其他事,从不上楼送补给品,存在感弱得像个幽灵。偌大的房子中,真正的“活人”只有小孩儿一个。他的父母很少有空回来,他说。

所以邱心禹差不多猜到,那频繁换家教的把戏也不过是一个缺乏关爱的小孩出于渴望关注的目的而演的独角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