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粉蓝针织衫的女孩小跑出来,束成马尾的黑发在脑后轻摆。她停下,左右张望,看到了倚在车旁的高挺身影,嫣然一笑,向他走去。
“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因为要赶着完成那幅海报,所以。。。。。。”忆童微喘着气解释。
“没关系。”梵司廷扬笑望着眼前微泛潮红的笑颜,抬手捻去沾在她刘海上的纸屑,随后倾身在她嫩白的颊上轻印一吻“走吧。”
雅致的餐厅里荡着宛转的钢琴乐音,酒杯轻碰的叮当脆响偶尔可闻,晕润的灯光映得镂格桌布上的银器澄亮,轻脚慢步的服务员端着托盘穿梭于雕花墨色餐桌之间。
忆童小口吃着东西,抬眼时,发现梵司廷静望着自己,完全没有动过碟子里的食物。
“怎么了?怎么不吃?”
“嗯。”梵司廷应着,却也只是端起了高脚水杯,喝了口水。
看他眸光甚深,若有所思,眉心间隐约泛起细纹,忆童放下了刀叉,试探地问“嗯,是东西不合胃口,还是。。。。。。”
看到她眼中的担忧,梵司廷忙抚慰地笑笑,“没事,别担心。”
忆童半信半疑,探究地看了他一会又低下头。
“忆童”梵司廷忽然唤了她一声,她连忙抬起头。
“如果。。。。。。有一天。。。。。。”
“嗯?”看他欲言又止,忆童微倾着身子,圆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有一天,我和你的。。。。。。”在那双清澈透亮的黑眸注视下,他喉间一梗,说不下去了,垂眉敛色,淡淡一笑“算了,没什么。”
既然他不想说,自己也不好再问。忆童重新拿起刀叉,对着碟子时却开始发愣了。
两人走出餐厅,上了车,梵司廷正欲调转车头,忆童拉住了他的衣袖“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好。”梵司廷有些意外,因为她从来没有主动让他陪她去哪里或干什么,他还一度担心她是不是觉得跟他在一起很无趣呢。
车子在一条食街的转角停下。车门才打开,一阵阵的香味便窜入鼻中。忆童显得有些雀跃“这儿的灌汤包和串烧丸子很好吃的!你一定要尝尝!”
拉着愣了神的梵司廷下了车,走过一个接一个的小店。油红翻滚的麻辣烫,嗞咋作响的烤肉串,热气腾升的灌汤包,色香味俱全的特色小炒,盖儿咕咚跳的瓷煲盅汤。。。。。。每一个店里都摆满了桌,坐满了人,甚至挤到了店外。吆喝的,划拳的,拚酒的,聊天的,埋头大块朵颐的,各寻乐趣,好不热闹。
梵司廷很少来这些地方吃东西,也不知哪家的味地道,任由忆童牵着手在狭窄的过道里穿梭。他看她巧笑倩兮,瞳光闪烁,似是很好心情,自己也顿觉郁气消散,胸臆舒坦。
“这里虽然不能跟那些星级酒店、豪华餐厅相比,但这的东西味道大都比那些地方的要好。”忆童边说边买,“我也不常来,但馋的时候想到的总是这里!呵呵。。。。。。”
等两人逛出来,手里已提了好几个食品袋了。在一张长石椅上坐下,忆童急急地催着梵司廷快尝尝。
“好吃吗?”
梵司廷点点头。
忆童笑了,心中暗舒一口气“那就好。”
其实从餐厅里出来她就饱了,可他碟子里的东西几乎没怎么动过。她知道他有烦心事,但多少也得吃点啊。他总是那么忙,处在高位,无论多累多倦,人前人后都得挺直腰板,挨得起、扛得住。她知道,这些他肯定不会对她说,她也不能为他分担什么,只希望他能吃饱睡好,在她面前不用强颜欢笑。
看他很给面子地吃着她买的东西,忆童心窝暖暖的。她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道“累了烦了,要说,跟我说,好吗?”
梵司廷停下动作,侧过脸,看她阖上了眼,睫毛轻颤,唇角一抹浅笑。
他俯首,亲一下那樱唇。
她一怔,睁开眼,俏皮地皱皱鼻子“呵呵,丸子的味道。”
天沉蒙阴暗,像覆了一层不透气的厚膜,灰色的云块凝固似的悬着,偶尔旋过的冷风撕裂了它的边缘。秃枝上的一片黄叶,瑟瑟抖几下,飘落在一双白色鞋子上。
忆童抬脚轻轻一抖,落叶便归于黄土。忆童微微颦眉,望着院子里的萧索轻叹,这冬天什么时候才过去呢?她已经开始想念那满园春色了。
她走进大厅,看到正整装准备外出的凌庭儒“爸爸,您要出去啊?”爸爸最近真的是很忙啊,总是早出晚归的。
“嗯。”凌庭儒应着,脸色沉暗。
“爸爸,怎么了?”看他神色异样,忆童忙问。
凌庭儒嘴角抽动,本想扯出一笑说没事,但心中悲恸难忍,拧眉沉默了好一会,才哑声道“童童,记得宁总吗?”
“嗯,当然记得。”忆童心中腾起不好的预感,急忙问道“他怎么了?”
“。。。。。。他,过世了。。。。。。”
他一身黑衣,胸戴白花,站在长垂的黑色帷幕旁,面无表情,对来者机械式地重复着鞠躬动作。身后是苍白肃然的花圈与挽联,黑框中逝者容颜祥和,已远离尘世中的纠葛,永眠安宁。
来吊唁的人在他眼里只是一抹抹晃动的黑白影子,他看不清颜色,听不见声响,仿佛一副抽离了灵魂的空壳,空落落的,也沉甸甸的。
没有悲痛欲绝的捶地嚎哭,也没有绷紧牙关的强忍暗泣,他只是静静地站着。
女人在他面前悲泣,男人拍着他的肩膀说节哀顺变,他没有任何回应。
转身走出灵堂,伫立在院子里。这儿,已经好几年不见了,似乎一切如旧,又似乎一切皆变。
从口袋中摸出烟盒子,发现里面已空了,手一紧,烟盒子便在掌中扭曲变形,空洞虚无的东西都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的吧。
走了,都走了,只剩他自己。
他长嘘一气,甩甩头,转身欲走回灵堂,看到了身后的她。
她望着他,唇张了张又抿紧。
虽然早已知道这样的情形无可避免,但它当真发生时,她心里还是泛起阵阵酸涩,为逝者,也为他。
宁枫眼下带着淡淡青影,深藏凄怆的双眸凝视着忆童不语,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沉哑得让她心头一紧“我留不住他。我千方百计想延续他的日子,他却选择了自杀。。。。。。他就这么恨我吗?”说着嘴角竟扯出一笑,却是万般的无奈与哀戚。
忆童因他眼中隐忍的凄楚而眼圈泛红。她不知道怎样安慰他,只轻轻摇头,哑声道“不是的。。。。。。他不恨你,只是不想你因他而受累,是以他的方式来给你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