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景深额头原本褪去复又出现的密密冷汗,唇角的讥讽和嘲弄放大,盯着他继续说,“还是那么早那么早就清清楚楚,却依旧自私自利的引诱……”

景深突兀打断,声音巨大,“我没有!”

他眼神仓皇,“我没有……”

单方面的输出有意思,但没有把握,南桑此时此刻看他慌到极点的样子,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感觉。

挑出一个最盛的,便是活该。

你他妈活该!

南桑朗声打断,“没有?!”

她朝前一步,声音巨大,“你敢摸着良心说你不是从很早之前就知道你们没有结果?!”

她再朝前一步,“你敢摸着良心说你不喜欢她对你越来越浓的依赖和眷恋?”

她步步紧逼,站在他面前,盯着他剧烈晃动的瞳孔,额头的冷汗,颤抖的全身,一字一句从齿缝中挤出字,“你敢说年少那么多年的岁月里,你笃定她傻,好哄,不管你怎么伤害,只要你哄哄她便会原谅你这件事,午夜梦回间没有被你推翻过哪怕是一次?!”

景深额角的汗在短短一分钟的对峙里,密极了,随着睫毛轻眨,落入眼眶。

本有点莫名模糊的眼睛,因为这汗水,突兀的清晰了。

他看着面前阴冷阴郁,眼底盈满阴毒的‘南桑’,嘴巴开合似想辩解。

但喉间像是塞了棉花。

一字吐不出,且步子莫名朝后挪了。

他轻轻打着颤,朝后轻挪一步又一步。

可南桑不可能放过。

她步步紧逼,不给他逃的机会,“那么多年的相依为命里,午夜梦回间你何止推翻过一次笃定啊,无数次吧。”

“你想,她对我太依赖和信任,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会信,所以不用顾忌她,去伤害。她最后一定可以原谅我。”

“但午夜梦回间,有另一个声音在一次次的告诉你,她不会原谅。等到她知晓全部的那天,你们之间将不死不休。”

“你说你睡不着,耳边总是有声音在对着你喋喋不休,骂你是个废物。所以你丢下她走了,但其实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别的吧。”

“少年你自私自利,喜欢她对你依赖和信任,午夜梦回数次,仍然自欺欺人,诱导她对你情根深种。伤害丢出去后,你开始怕了,怕放任依赖和信任越来越浓郁后,有朝一日真相揭开,她会把尖刀对向她自己。所以你选择抛弃了她。”

“心安理得的告诉自己说,我是为她好,我是没办法。岁月可以带走很多东西,等一等,她对我的依赖和信任没有那么浓郁了。或者是身边有别的寄托了。就算是真相被揭开,她也能好好的活着。”

“其实你这个办法挺好的。”南桑随着景深不断后退的步子前进。

在他已经不知不觉退到玻璃房门口时脚步停住,站在三步之遥处,尖锐的声音和缓了,笑笑说:“虽然渣的厉害,撩拨后头也不回的抛弃,像你们从来没有相依为命过。但这法子真的挺好,因为岁月的确可以带走很多,再给出很多。算是你打着为她好的旗帜,做出的唯一一件对事。”

风突然猛烈了。

吹拂起南桑的长发。

依旧是从后吹,盈盈绕绕她整张脸。

因为发色太黑,随着她唇角的笑消失,阴森和低郁悄无声息的粘稠了数倍。

南桑此刻像极了从地底下爬出来的冤魂,她声音低沉,但被风裹挟到尖细。

一字一句的朝着景深耳蜗里钻,“可你不该再回来!”

“不管她出了什么事,都不该打着为她好的旗帜再出现在她面前,不该唤她的名字,不该和她结婚!”

“你比她年长四岁三个月零七天,智商比她高出太多。明知你们没有结局,却依旧放不下。那么她呢?”

南桑手抬起指着天,恨声质问:“没有亲人没有家,无人可靠、无处可去,像是孤魂野鬼的她又如何能放下?!”

“你因为知晓一切,高高在上、俯瞰全局!认为你所做是为她好,你没错!不管是忽然抛弃她离开,还是回来后对她若即若离、忽冷忽热。你都认为自己没错!”

“但你可知,你所有的为她好,是在把什么都不知道的她一次次的推进地狱!”

“她只有你了!只有和她一起长大,早早就情根深种,多年依赖着,信任着,看着的你了!”

“你们在一起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只要你出现在她身边,她的情绪便只能被动无力挂在你身上,因为你的出现、你的靠近即便是不想,却依旧下意识以为你心里还有她!”

“可又因为你莫名其妙的远离和冷淡,下意识以为你心里没有她,在又一次,第无数次的厌烦抛弃她!”

“你为什么走了要再回来?!为什么抛弃了又再出现在她面前,为什么要和她结婚?为什么要让她有机会再和你生活在一起。为什么要让她因为你的喜怒无常、忽远忽近、阴晴不定。被活生生逼成一个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怀疑自己甚至是贬低自己,亲手抛弃自己的疯子!最后在真相被揭开的那瞬间,和你年少无数次午夜梦回间一模一样,把尖刀捅向了她自己!”

南桑再朝一步,无所顾忌的朝着摇摇欲坠的景深捅刀子,“你那么多年前便已经测算出她有被你逼死的可能。自以为为她好的不断筹谋奔走,好似你好忙啊,也好累啊,但结果呢?”

南桑突兀开始笑了,她笑的一度直不起腰,笑声沙哑又朗朗,有种她都说不清楚的苍凉与可悲。

她告诉景深他所做的一切有多自以为是和可笑,“结果是你什么都没改变,她还是死了,活生生的被逼死了。”

南桑看着突兀跌坐在地的景深,抬手抹掉莫名其妙掉落的眼泪,没了尖锐和凄厉,平静启唇,“她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景深没说,只是跌坐在地,愣愣的看着她,红到极致的眼眶里不知何时盈满了水光。

南桑想了想,“很平静且期待吧。”

“你知道为什么吗?”南桑低头看着他,轻声说不知为何,钻入脑海中的答案,“因为她很累,吃饭、喝水、走路、就连睁眼,她都感觉很累,她一秒钟也不想在这个世间停留了。”

南桑抬脚,一步步走到玻璃房门口,景深的身边,看他眼尾突兀下落的泪水,低声问,“她为什么会这么累?且没有任何留恋。”

“因为……”南桑单膝在景深身边蹲下,手指莫名伸出,轻触一瞬他眼尾的泪痕,低声喃喃,“能让她留恋的全部,在十八岁那年全都不见了。”

“余下数年,所有人都在逼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