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下了两天的雨,九月初的天气,竟有些微微的凉意。五分钟前,乔老师打电话让方木到心理咨询室去,电话里没说什么事,只说让他速来。心理咨询室在图书馆的二楼。这是全市第一个设在大学校内的心理咨询室,负责人是乔允平教授。方木敲敲门,里面传来乔允平教授中气十足的声音:“进来。”

方木推门进去,才发现咨询室里不仅仅只有乔教授一个人。靠墙的沙发上,坐着两个来访者,都穿着警服,其中一个佩戴着一级警督的警衔。见方木进来,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上下打量着。

乔教授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是厚厚的几本卷宗,其中一本摊开在他的手里。他从老花镜上方看了方木一眼,示意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同时递过去一本卷宗。两个警察互相看了一眼。乔教授头也不抬地说:“我的学生。”这丝毫没有减少他们眼中的疑惑。方木有点尴尬,只好坐下来,翻开那本卷宗。只翻了一页,方木就知道这是什么了:曲伟强和王倩被杀一案的卷宗。

13 、本能(2)

方木仔细地翻着。曲伟强俯卧在草皮上,双臂展开,手腕处的断骨清晰可见。摆放在门柱旁边的双手苍白、毫无血色,仿佛从塑料模特上截下的假手。

这时,图书馆的孙老师敲门进来,他手里捧着一摞书:“乔老师,这是你要的书。”乔教授面无表情地指指桌子:“放这吧。”孙老师小心翼翼地把书放在桌子上仅有的一块空处。转头冲方木笑笑,拉开门走了。

乔教授又看了一会儿卷宗,之后在那摞书里抽出几本翻了翻,就点燃一根烟,靠在椅子上沉思。两个警察毕恭毕敬地坐在沙发上,一声也不敢出。良久,乔教授突然坐起身,开口问道:“你怎么看?”方木愣了一下,一瞬间竟没有意识到乔教授是在问他,“我还没考虑好,要不老师还是你先……”

“让你说你就说,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乔教授指指那个一级警督:“这是公安厅犯罪心理研究室的边平处长,也是我的学生,就是你的师兄。你有什么好怕的?”边平冲方木点点头。乔教授盯着方木的眼睛,又问:“看完这本卷宗,哪里引起了你的注意?”方木略略沉吟了一下,简单地回答道:“手。”乔教授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继续问道:“凶手在杀死被害人以后砍掉了他的双手,并丢弃在球场上。你的感觉是什么?”

这一次,方木考虑的时间要长一点:“剥夺。”乔教授扬起眉毛:“哦?怎么讲?”方木继续说下去:“死者生前是校足球队的守门员。对于守门员来讲,双手是他在球场上守护球门的武器。砍掉一个足球守门员的双手,就意味着剥夺他最宝贵的东西。而在这种剥夺背后,我感到一种……”方木顿了一下,“嫉妒。”

乔教授还是没有表情。他不再盯着方木,而是转向沙发上的两个警察:“本案中的第二个死者王倩,在被凶手强暴后又被掐死。这看起来似乎是一件普通的入室强奸杀人案,然而本案最让人感到疑惑不解的是,他为什么要将第一个死者带到学校的体育场,然后砍掉他的双手?”方木和那两个警察都像听课般屏息静气地看着乔教授。

“凶手将高大沉重的死者带到1000多米外的体育场,还要砍掉他的双手,这是要冒一定风险的,而这种过度损毁尸体的做法,很显然并不是要掩盖死者的身份,而是要满足凶手某种特殊需要。正像他所说的,”乔教授用手指指方木,“是一种嫉妒。”乔教授指指卷宗,“我看到公安机关并没有对王倩的背景和她与曲伟强的相恋过程作详细调查。我觉得,这是一个突破口。这大概是一个王倩的追求者,眼看着心爱的女人与其他男人出双入对后,从而做出的一些疯狂行径。不过,”乔教授顿了一下,“这只是我的一些设想,因为有些问题我也想不 【网站:??????.????????.??????】通,比方说那只注射器。它也许是属于被害人的,可是为什么会被插在王倩的胸上呢?”

“也许是凶手为了宣泄他对死者的那种复杂情感,随手拿起来插在王倩胸上的?”边平插了一句。

“现在还不清楚。”乔教授摇摇头,“如果觉得我的设想能成立,你就按照这个思路查查看吧。最好从王倩初中时期查起,这种感情的形成时间不是一天两天,应该有很长时间的压抑期。这个案子,我看还没完,这个学校,这个城市,恐怕又不得安宁了。”

两位警察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警察回过身来问乔教授:“他也是你的学生?”他用手指指方木。乔教授扬起眉毛说:“是啊。”语气中带着一丝倨傲。那个警察没有再说话,看了方木一眼,拉开门跟着边平处长走了。乔教授与方木并肩站在心理咨询室的窗前,看着乌云笼罩下的校园,树木与楼宇里,人来人往,一如往昔,师徒俩心情异常沉重,他们预感到,一个新的恶魔,已降临到这一片校园之中,一定,要将这恶魔揪出来!(下期待续。《画像》自《今古传奇·故事版》4月月末开始,将连载于5月、6月、7月、8月月末版。五期载完,敬请关注。读者如未在当地买到当期杂志,请与我刊读者服务部联系邮购,电话:027-87927019。)

14、葛瑞森·派瑞的花瓶

这天夜里,青大家属区金炳山的家里乱成了一团。金家的独生女金巧失踪已经两天了,音信全无。金炳山捏着无绳电话,烦躁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他的妻子杨芹坐在沙发上,哭得双眼通红。突然,情绪失控的杨芹指着金炳山,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管,金炳山,你把孩子给我找回来!为了那个什么狗屁客户,你连孩子都不管了,你算什么父亲!”

金炳山看着平日里贤淑端庄的副教授妻子此刻活像一个泼妇,心里又酸又苦。他扫视了一下客厅,大声喊道:“小陈呢?”司机小陈端着方便面从厨房里钻了出来。

“走,把寻人启事再复印100张,跟我去贴。”说完他就出了家门。

金炳山再回家时,已经凌晨2点了。一脸泪痕的杨芹已经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抓着女儿的衣服。金炳山小心地带上卧室的门,在客厅的沙发上和衣睡了几个小时,就又起来了,他打算把剩下的寻人启事找个远点的地方贴上。当他推开房门时,却发现门外有什么东西挡着,他用力一推,房门开了,一个大纸箱摆在门口。

金炳山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撕掉纸箱上的胶带,掀开纸箱。女儿金巧伤痕累累地蜷缩在里面!

青城公安局一大早上就接到报案,邓伟和队里的同事们开着警车匆匆地向青大赶去。飞驰的警车很快就接近青大校区了,远远望去,高楼林立,很有些现代化高校的气派。只是在邓伟眼里,这座安静祥和的象牙塔,此刻却被一团浓重的阴霾笼罩着。警车开进了青大家属区,派出所的干警正等在小区门口。邓伟摸摸腰里的手枪,打起精神,响亮地喊了一声:“好了,干活!”

受害人金巧,女,12岁,就读于青大附属子弟小学五年(3)班。其父金炳山,42岁,大都文化有限公司总经理。其母杨芹,41岁,青大哲学系副教授。案发时,金巧已经失踪了50多个小时。据她父母讲,被害人失踪当晚,本来应该由其父金炳山去学校接孩子,但是由于金炳山临时有客户来访,所以,没能在放学时去学校接被害人回家。被害人于当晚失踪,其父母报警后,又四处张贴寻人启事,然而,两天来始终没有消息,直到被害人被送回家。

金巧被送医院抢救后,虽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仍然处于昏迷中。据检验,被害人的身体各个部位都遭受过暴力重击,全身大面积软组织挫伤。经检验还发现,金巧曾遭到过侵犯。金巧是被放在一个废弃的adidas货箱内送回的。货箱内还有一样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是,金巧的右手里还握着一块面积为19.77平方厘米的碎陶片。经专家鉴定,这块陶片应该是某个破碎的容器的一部分。警方专门请教了市陶艺家协会的主席。反馈的消息是:从陶片上描绘的图案来看,很像是英国陶艺家葛瑞森·派瑞的作品。不过这碎片十有八九来自于赝品。结合以上情况,警方初步决定采取下列措施:

第一、走访金巧就读的小学。尤其是失踪当晚与她有过接触的同学和老师。

第二、本案报复的可能性很大。立即全面调查被害人父母的社会关系。

第三、送回金巧的纸箱体积较大,犯罪分子应该借助了交通工具,因此尽快走访周围群众,寻找当晚出现的可疑车辆。同时到本市各大出租车公司调查,寻找可疑的租车人。

第四、纸箱应该属于本市某个adidas专卖店或专柜所有,凶手已经将纸箱上标明发货地和送货地的标签撕去。这显然是为了隐藏纸箱的来源,因此,需要在全市范围内寻找这个纸箱的出处。

第五、金巧曾遭受过严重的虐待,因此,她可能在被殴打过程中进行过躲避和反抗。怀疑她手中的陶片是躲避和反抗时攥在手里的。那么,那个被认为是陶片出处的花瓶,就应该是凶手家中的物品。因此,需要在全市范围内寻找出售此种花瓶的商场,希望能得到有关购买者的线索。

15、迷途(1)

足球场杀人案依然毫无进展,医院杀人案也已经陷入僵局,刚刚发生的幼童劫持案更是毫无线索。警方按照原有的侦查思路进行的各项调查均无功而返。案发当天,没有人注意金巧在放学后,究竟跟着谁,又去了哪里。

金炳山和杨芹夫妇原来都是青大的教师,后来金炳山辞去教职,和朋友开了一家文化公司,妻子杨芹继续留在青大教书。无论在学校还是在社会上,两口子的口碑都不错,没有与人结过怨,他人寻仇报复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

对案发现场周围群众的调查走访也是收效甚微。按照金炳山的说法,凶手应该是在凌晨2点至凌晨5点之间将纸箱送至金家。当干警们调查周围的群众是否听到拖动物品的声音,是否目击到可疑车辆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摇头。

至于那个纸箱,警方调查了本市各adidas专卖店和专柜。得到的信息是:这种纸箱是装运动服的货箱。店里把货取出来之后,就把纸箱买到废品收购站,偶尔有店员需要纸箱,也会拿一两个回家。全市共有大大小小的废品收购站上千个,逐一调查的话,需要费些时日。

而那片陶片,警方在调查中发现它来自于英国陶艺家葛瑞森·派瑞一件作品的仿制品。而这种仿制品在本市大大小小的工艺品销售点都有出售,调查购买者无异于大海捞针。

午夜,邓伟疲惫不堪地离开市局。他想了一整天,只归纳出两点来。第一,凶手为什么要虐待被害人;第第二点就是,凶手未将被害人杀死,而是送回家中,似乎在表达一种挑战或者炫耀的情绪,那么他到底在挑战谁?呼吸着午夜清冷的空气,邓伟决定明天去找方木谈谈。

第二天邓伟来到方木寝室时,寝室里只有方木一个人。方木小心地把寝室的门锁好,就从邓伟的手中拿过案卷安静地看。看了一会儿,方木就问邓伟是否找到了照片上那个印着三叶草的adidas货箱和那块陶片的来源,邓伟无奈地摇摇头。方木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地问:“这块陶片,什么意思呢?”邓伟想了想,说:“会不会是被害人在现场与凶手搏斗的时候无意中撞碎了那个花瓶,然后抓在手里的?”

“不会,”方木摇了摇头,“肯定是在被害人丧失知觉之后,塞进金巧手里的。因为它太大了。凶手一系列行动中,不可能没发现女孩手里抓着那块陶片。”

“你的意思是,”邓伟慢慢地说,“凶手把它放进被害人手里,是为了传递某种信息?”

“是啊,可是我不知道这信息究竟是什么。不过我觉得可以从两个方面去分析,一是陶瓷本身,二是这个英国陶艺家葛瑞森·派瑞的作品寓意。后者需要查找资料,至于前者……”方木边思索边说,“我觉得可能与被害人的身份有关。陶瓷,比较硬,也比较脆。我觉得这可能意味着女性。”

“为什么?”邓伟迷惑地问道。方木考虑了一下后,说:“这个问题一会再回答你,我们先谈谈凶手本人。这个人赋予了陶片一定的含义,我们姑且认为它的寓意就在于女性。那么这个人就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具有一定的艺术修养,而这种人往往比较在意自己的仪表。其次,这个人在犯罪手段中表现出一种心理变态的迹象,这也是我猜那陶片代表女性的原因,坚硬而脆弱。既代表拒绝,也代表不堪一击。这就是凶手心目中的女性。”邓伟默默地吸着烟,眉头紧锁,似乎在竭力揣摩凶手的心态。

方木又问:“还有,卷宗里说车辆来源的调查正在进行,有消息吗?”邓伟回过神来:“目前还没有,对当晚营运的出租车司机的调查没有结果,初步考虑这个人可能是租借车辆或者自己有车。”

方木低头看看手里的卷宗,照片上的金巧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全身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管子。“被害人还有可能苏醒吗?”他低声问。“不知道。”邓伟闷声闷气地答道,脸色更加阴沉了。

邓伟临走时,方木问他“医院杀人案”的进展如何。邓伟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告诉方木他最初提出的侦破思路被证明是错误的。方木的脸上看不出失望,而是皱着眉头盯着窗外看了很久。“足球场那个案子呢?”良久,方木开口问道。

15、迷途(2)

“不太清楚。你也知道,那是经文保处负责的,我也不好过问。不过,估计也没什么头绪。”邓伟看看方木越皱越紧的眉头,“怎么?”方木没有做声。“难道……”邓伟沉吟了一下,“你觉得是同一个人干的?”

隔了很久,方木才慢慢地摇了摇头,一丝苦笑浮现在嘴角。“我很难说清我的感觉。从理智上来讲,我觉得这些案子不像是一个人做的。因为这三起案件从手法、被害人、现场特征、凶手心理特征上来看,差别太大了。可是,我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总觉得似乎有某种联系在里面。”看到邓伟屏气凝神地看着自己,方木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也许是我自己胡思乱想。你也别太当真。”

走到门口的时候,邓伟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马凯给你的信你看了吗?”方木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地承认:“没有,被我烧了。”

邓伟很惊讶,虽然他很想问为什么,但是他看着方木一副拒绝回答的样子,就什么都没有说了,只是在心里感慨着:天才都是怪胎。

16、数字杀手(1)

清晨7点,清洁工张宝华拖着扫帚费力地爬上综合教学楼四楼。想想剩下的3层教学楼,张宝华伸手捶捶自己的腰,推门进了404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