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重新陷入沉默,之后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他把头埋在两腿间,不停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手上青筋毕露。

方木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肩头。杜宇一抡胳膊挡开他的手:“走开!”

杜宇足足哭了10分钟,走的时候,转身低声说道:“找到他的时候,第一个告诉我。”他顿了一下,“如果你还活着的话。”说完,拉开门走了。方木低着头,过了好久才对着紧闭的房门说:“好的。”

寝室里一下子静下来,方木突然觉得有些憋闷,起身拉开窗户,一股强风冲进寝室,桌子上的纸“哗啦”一声被吹落到寝室的各个角落里。方木急忙把窗户关死,一张张捡着,整理后发现少了一张。再一找,原来飘到了床底下。

方木爬到床底,发现床底的地面竟只有一层薄薄的浮灰。方木心里一动,掏出了打火机。打火机上跳动的火苗把床底照得一览无遗。方木发现床底内侧的角落里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而床底正中的地面却相对干净许多。方木想了想,慢慢翻转过身子,躺在了上面。

床板被照亮了,方木的眼睛突然瞪大了。床板上赫然密密麻麻地刻着一个人的名字:孟凡哲!

在那些字迹中,有些像是用刀刻的,而有的似乎是用钥匙之类的东西硬划上去的。看起来,并不是一次刻上去的。

方木仔细检查了床板的各个角落,发现在床头、床尾的位置上都刻着孟凡哲的名字。方木突然明白了,在那些独居的日子里,孟凡哲原来竟是这样缩在床底,颤抖着一下下在床板上反复刻下自己的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方木才失魂落魄地从床底爬出来,突然,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起身向门口跑去。

方木拉开门,向门上的门牌看去。果真,在“3”“0”“4”三个数字中间,也有两个淡淡的印记,看起来,非常像“+”。印记显然被人擦过,但没有完全擦掉。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发现。孟凡哲果真是被人控制的!

7个小时后,方木和邓伟坐在寝室里。

“催眠?”邓伟不解地问。方木点点头。邓伟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孟凡哲那晚所做的一切都是被催眠的结果?包括在‘3’‘1’‘3’三个数字之间写上加号,还有杀你?有这么神吗?”邓伟瞪大眼睛问。

方木解释道:“催眠术能控制人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但是有目标的杀人恐怕很难。孟凡哲在我的门牌上写加号,包括后来对我进行攻击,都不是有意为之的。你还记不记得孟凡哲跟我上楼时,曾经有过短暂的停顿?”邓伟皱着眉头回忆着:“嗯,好像是。我记得他停了一下。对!好像就是这个寝室的位置。”

35、304寝室(2)

方木把邓伟拉到走廊里,指给他看门牌上的浅浅痕迹。邓伟目瞪口呆地看着,嘴里喃喃自语:“天啊,当时没注意到这里。”

方木说:“这说明孟凡哲并不是有意选择我作为目标,他只是在心理暗示下,在这条走廊里寻找‘7’这个数字。”他指指走廊两侧,“这一层,从301到320,能形成‘7’这个数字的,只有304和313。”

邓伟疑惑地说:“那他要杀你,难道也是催眠的结果?”方木答道:“过去我也很奇怪,因为催眠一个人,让他去有目标的杀人,是不可能的。直到我看见了床底下的名字。”

“什么意思?”邓伟忙问。方木摆摆说:“你别急,我先跟你简单解释一下催眠。催眠主要是通过心理暗示来导致神经活动和生物学改变,并且产生生理等方面的变化。比方说通过催眠来改善焦虑、抑郁的情绪或者消除紧张恐惧的情绪等等。催眠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心理、生理和神经的活动过程,往往需要催眠者对被催眠者施加各种暗示信号来辅助催眠。”

邓伟点点头说:“哦,这个我知道。有一部日本电影《催眠》,里面的暗示信号好像是金属撞击声。”

方木点点头说:“对。有一种暗示叫后催眠性暗示,是指人被施以信号后,即使在觉醒状态中,仍然会对这种信号做出反应。这种方式需要被催眠者对催眠者表现出极大的信任,并且在潜意识里建立对这种暗示的权威性认识。而据我所知,孟凡哲很容易对其他人形成心理依赖,非常适合做这种催眠。那晚开始,我一直怀疑他受到了这种后催眠性暗示的操纵,但我一直不知道那个暗示信号究竟是什么。直到我发现这些名字。”

邓伟眼睛一亮:“那些名字就是暗示信号?”“对。”方木肯定地说,“孟凡哲害怕点名。对他来讲,最具深刻印象的大概就是他的名字。而他很有可能找凶手,也就是那个所谓医生进行过治疗。凶手大概就是利用这一点,将他的名字当作了暗示的信号。我在那晚之前,曾经和孟凡哲在卫生间里有过一次对话,我记得当我喊他的名字的时候,他会发生非常奇怪的情绪波动。而他要杀我的那天晚上,我也曾跟他说过几句话,他都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而当我喊他的名字时,他就突然向我袭击。”

“哦,我想起来了。”邓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在市局,我们审问孟凡哲的时候,最初几句问话他都毫无反应,可一叫他名字的时候,他就突然变得像疯子一样。”

“是的。我想,凶手对他的暗示就是当他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就会对发出信号的人发动攻击。”

邓伟沉思了一会儿问:“那他为什么在床板下刻自己的名字呢?”

方木说:“孟凡哲在案发前几天,大概已经察觉到自己精神状态的异常。他跟我说过,经常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拿了些奇怪的东西回寝室,我想那些就是你们在寝室里发现的所谓物证吧,多半也是凶手控制他带回来的。那个时候他对自己,尤其是对自己的名字产生了一种恐惧。人在害怕的时候,可能会选择躲起来。这张床的床底,大概就是他的避难所。而且他也许对这一切又感到不甘心。因为他毕竟在那个人的帮助下,曾经差点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所以强迫自己一遍遍地在床板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希望能够克服这种恐惧。”

方木顿了一下,低声说:“当时他也许对那个医生抱着一种既怀疑,又依赖的复杂心态。所以,才会给他妈妈写那封信。”

邓伟皱着眉头抽烟,一言不发。方木看看他:“怎么样?这些证据能不能说服警方重新调查?”

邓伟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恐怕不行。第一,那封信和窗户玻璃上写着的‘G’‘R’只有你才知道;第二,‘6’‘7’两宗案件表面上都已经完成了,要说服局里张谣事件是凶手完成的第六次犯罪,恐怕他们很难接受。另外,你也知道,局里的意见是坚决不让你参与这些案件。所以,你的话不见得有人相信。”

35、304寝室(3)

方木的神色有些黯然,低下了头。邓伟见他那副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那篇课文你查得怎么样了?”

方木摇摇头:“找不到一点线索和提示。”说着,递给邓伟一本书,“我把这篇课文的出处《呼兰河传》也借来了,希望能找到些线索。”邓伟掂掂手里的《呼兰河传》,不由得有点泄气。

方木说:“我再去找找登载这篇课文的那部教材吧,仔细研究一下。”

邓伟伸了个懒腰说:“小学教材里居然会有杀人的线索,难道下个死者是一个四年级的小学生?”方木苦笑着摇头:“考试的时候最后一道题往往是最难的。”

第七道题,答案究竟是什么?

36、失 踪(1)

又是一个寒冷的冬日清晨。今天是乔教授的课,方木一早起来就背着书包匆匆地向教学楼走去。

从那天以后,方木就一直没见过乔教授。他说的那句“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一直让方木心绪不宁。他很想找乔教授谈谈,哪怕不说话,给自己一个暗示的眼神也好。

方木来到教室,挑了一个角落里的座位坐下。可是已经过了八点,乔教授却还没有出现。教室里开始喧闹起来。

过了八点十五分,乔教授还是没来。学习委员打电话过去,可电话关机了。

八点半的时候,一个教务处的老师匆匆赶到教室,宣布今天的课取消了。学生们开始七手八脚地收拾书包,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在角落里发呆的方木。

方木的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按下乔教授的手机号码,关机。再拨他家里的电话,占线。连拨了好多次,终于通了。

一个急切的女声在电话那头响起:“喂,谁啊?”是师母,“师母您好,我是方木,乔老师在家吗?”

师母开始小声抽泣:“老乔已经一天一夜没回家了……”

“什么?!”方木感到自己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乔教授失踪了。

前所未有的绝望

乔教授家里挤了一屋子人,有同届的同学,也有师兄师姐,省公安厅的边平也在。方木冲他点点头,急不可待地问师母发生了什么事。

师母哽咽着说:“这老头儿前天晚上说出去见个朋友,也没说见谁,就走了。11点多都没回来,手机也关机了。我心想可能在外面有事,可到现在都没消息。”

电话突然响起来,师母一把抓起话筒:“喂?嗯……”她的声音骤然低落,“你来吧,小孙……”挂断电话,师母又呜呜地哭起来。边平在一边劝慰道:“乔老师不会有事的。我已经把人派下去了,很快就有消息。”

探访的人越来越多,校领导也到了乔教授家。学生们纷纷起身告辞,方木走到门边时,突然想起乔教授那天跟自己说的那句话你保重自己。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