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琉璃般明艳、耀眼的东西,在刀锋面前,从来都算不得什么能抵挡的东西。
太后不愿意死,她想去坐皇位。但她现在好像已经没什么筹码了。
李家人没了她根本立不起来,永安扛不起大旗,廖寒商死了,她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没有一点外力。
她真要是死在这里,恐怕连一个真相都传不出去。
外面大可以胡诌一番,随便给太后安一个死法,不会有任何人来追究。
当别人杀了她而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时候,那杀也就杀了,没有价值的人就像是蟊虫,除了一滩血以外,什么都留不下来。
临到了紧要关头,太后反倒临危不惧。
她拿起放在案旁边照亮的灯油,猛地丢置到一旁的帐篷壁上,火油瞬间沾染上厚厚的羊羔皮毛,燃起一股小火。
也是此时,太后自案后站起,冷声道:“何为有染?”
永安还处在震惊和慌乱之中,她惶惶的拦在母后身前,脑子中一团浆糊,突然听见母后掷地有声的问了一句。
她惊慌的回过头,便见母后眉眼发冷的看着万将军,道:“我被逆贼抢走,便是我与他有染了吗?那当初我被宣和帝抢走,为何就不是有染?”
角落处的火光舔舐干燥柔软蓬松的羊毛毡,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易燃之物,被火光一点,瞬间就冒出烟来,而站起来的太后却比这火光更刺人。
她那张艳红的唇瓣一抿,便冒出来一句惊天的话来:“今日圣上以此为理由杀我,日后可要以此为理由去掘宣和帝的墓?”
她站起来,将挡在她面前的永安推至一旁,看上去不像是要被万将军杀,而像是要去杀万将军。
万将军有他的刀,她也有一张利嘴啊。
她何错之有?
李万花从来就不曾觉得自己错过!
她的前半生错的是宣和帝,非要夺走她,毁了她的一切,后半生错的是廖寒商,为了弥补过去的一切他选择起兵谋反,弃天下百姓于不顾。
而她呢?
一个被抢夺的物品,一个无法反抗的弱者,她有什么错?
是,他们都爱她,但爱就可以无视她个人,随意来摧毁她吗?
更可恨的是,所有人都不觉得他们错!
宣和帝抢女人,没人骂他,他们说理所应当,廖寒商抢女人,也没人骂他,他们只骂他抢走江山社稷,女人好像一直就是微不足道的一环。
结果到最后,突然开始骂上女人了。
他们用权利去争夺女人,从来没有一个人说他们不对,现在却要用这个理由来让她赴死。
她凭什么去死啊?
宣和帝寿归正寝,没人提他君夺臣妻,廖寒商死在争斗里,没人骂他一句淫/乱/下/贱,现在好了,都跑来骂她个被抢的了!
要杀她,好歹换个听得过去的理由啊!
而此时,万将军掀起老态的、叠满褶皱的眼皮,冷漠的望向她。
他很老了,老的像是一只动不了的庞然大龟,只会在池塘的角落里等死,蚊虫在他身上飞过,他不听,浮萍在他身边飘过,他不看,他的心好像已经在岁月的长河中,被砂砾摩擦到生出老茧,许多事情都不会让他动怒了。
但今日见了李万花,听见李万花说这些时,他那颗坚固如城墙的心,依旧被刺痛了。
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愤怒与屈辱。
因为李万花的恬不知耻而愤怒,又因为宣和帝被背叛而感到屈辱。
他与宣和帝是真正的好兄弟,俩人一起长大,他是宣和帝的手足,是宣和帝的心腹,他以宣和帝的荣耀为荣,也以宣和帝的耻辱为耻,宣和帝死了,但他还活着。
他不可能让任何人侮辱宣和帝。
“贱妇!”万将军那张老脸狰狞,对着李万花厉声呵斥咆哮:“你不过是一小门小户的庶女,能得先帝喜爱,是你的福气!若没有先帝托举,你何来今日太后之名?”
“你嫁了先帝,便该以先帝为荣,为先帝守贞!忘却过往,一心为大陈江山!可你呢?你在位谋夺权政,意图掌控幼帝,大别山被抓时不仅不肯自尽以护清白,你甚至与那叛贼做起了夫妻,你不贞不忠不仁不义,又有何处对得起先帝?”
李万花讥讽道:“我求着他娶我了?是他自己管不住**底下那根软肉,是他自己滥情花心,你以为在宫里看见谁跪谁是什么好日子吗?你这么爱他你怎么不去!你怎么不脱了裤子给他当女人用啊?”
万将军论刻薄刁钻泼辣远不如李万花,他被李万花气的面庞涨红:“娼妇,巧言令色!岂敢辱我!”
他提刀欲砍。
今日,他当砍下李万花的头颅,随后带到先帝的坟前,也算是为九泉之下的先帝出一口恶气了。
“这就受不了了?”李万花大笑着避让开,道:“所有女人都受过的苦,只与你说一说,就是辱你了!你们男人真是天生尊贵!”
李万花破口大骂、万将军拔刀欲砍时,火舌已舔了半个帐篷,外面已有人发现不对,带军冲过来。
并不是北定军,而是东水军。
敏锐的小侯爷察觉到帐篷里的阵仗并不似寻常交接,冲天的火光确定了他的想法,太后的言语讥讽给了他时间,才使东水军有时间救援、突破万将军的防线。
帐篷内外一片喧闹声中,沈时行一马当先冲了进来。
他进来时,只见万将军正举刀欲砍太后,长公主与太后两个女人惊慌躲避。
他想都没想,拔刀便与万将军厮杀在一起。
万将军并不是沈时行的对手,英雄迟暮,将军老矣,几刀便被砍退,但沈时行没杀他,只是将万将军打晕。
万将军晕时,帐篷外长安亲兵与东水军依旧在厮杀,沈时行才能趁着这个机会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