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寒商派了二十四义子之中排名第二的养子孤身一人去办此事,因山高路远,目前也不曾得回信来,但据说这养子十分有本事,一身功夫十分过硬,杀穿寿王府不是什么问题。

公文上说,这养子名秦执,在这公文传过来时所说,秦执眼下已经到了南疆境内,公文传过来也需要时间,说不准她看到这公文的时候,寿王一家老小已经没了。

这样一想,李万花心里痛快了不少。

寿王敢觊觎皇位,在她落难的时候想方设法撺掇回长安,在她眼里已是死罪,寿王满府人都死了她才能平这一口恶气。

她正继续翻开手中文书,往下看去。

恰在此时,门外有人敲门通禀,她抬眸看过去,便瞧见一个小丫鬟的影子,在门外道:“启禀夫人,梧桐院儿里的小公子身子不爽,不肯吃药,说想要见您。”

梧桐院儿

李万花的目光恍惚了一瞬。

梧桐院里的是她的儿子,刚写下受降书没多久的永昌帝,一直被锁在院中不得出入。

她需要过去看看,虽然这个孩子是宣和帝的血脉,又不得她喜爱,但是好歹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是那么的爱他,但也不至于恨他。

这孩子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也十分痛苦,她身为母亲,也不会袖手旁观的瞧着,她会尽力保他下来,更何况,永昌帝只是暂时在这里没用,但是和谈之后,永昌帝回了大陈,依旧是大陈的小皇帝。

他还是有价值的。

李万花脑中闪过几分思量,随后放下手中的玉笔,起身走向书房外。

彼时正是卯时中。

书房外云海翻涌,大雪落千寒,便显得日头惨淡,一眼望去,天地间都是一片清凌凌的白。

艳丽的夫人望着天,想,万望一切顺利。

时间一点点往前推,车轮嘎吱嘎吱的走,都按着既定的路线奔赴到话本的下一话去。

大概到卯时末,临近辰时左右,长公主的马车终于到了议和帐。

马车里面实在是气氛诡异,她只能赶忙撩开马车窗户车帘,自内而外的望去。

这在她眼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帐篷,比北定王的帐篷还要大,前面的帘帐大开,可见里面有一张很大的案台,两侧对立设了三个位置,看样子就是他们六个人的,多一个位置都没有。

正在这时,对面不远处走过来一辆马车,上面挂了廖家军的旗帜,显然是廖家军的人到了。

长公主的马车“嘎吱”一声缓缓停下,其内的小侯爷与永安互相看了一眼后,一起下车。

沈时行被留在马车上,也不敢露相,只在马车

里面往外看一看。

帘子外面正是北风呼啸。

这里原先是一处战场,因为正处于两军交战的中心,所以死伤过很多人。

两边人都会将死掉的尸体拖走烧掉,以防瘟疫,但尸体被拖走了,留下的血却拖不走,它们渗透进地表下面,在冬日的寒风中被凝固成冰,远远看去,黑红一片。

这股冰冷的铁锈气息萦绕在凛冽冬日间,不曾褪去。

沈时行看见永安与小侯爷一道下去,北定王走在另一侧,三人到议和帐之前,对面马车上的人也下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廖寒商,他亲身将至,身后是一名武将,一名师爷。

沈时行眯着眼睛看廖寒商。

多日不见,养父瞧着老了些许,鬓边的白发愈发多,显然是这段时间的征战消耗了他为数不多的寿命,在他身后的武将和师爷倒是都如往常一般。

武将是养子里面的老大,他们所有人都得喊大哥,是对上北定王都能周旋几个月的猛将,师爷是跟了廖家军很久的心腹。

廖家军谋逆一事,粮草、官员、人手,几乎都是师爷提议敲定的,廖寒商打仗,师爷负责在后面调动,相当于廖寒商的半个脑子。

这一次来,师爷大概是负责跟小侯爷撕钱数的。

眼下两班人马到期,倒没有旁人猜测之中的剑拔弩张,甚至彼此都是十分有礼。

廖寒商那边负责开口的是那位师爷,而长公主这头开口的是小侯爷,双方见了都互相行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旧友相见呢。

两拨人言谈过后,一同行入帐中,后按着座位次序入座。

长安这边永安最先,小侯爷第二,北定王第三,那一头是廖寒商,师爷,和最大的养子。

两拨人入席后,廖寒商与永安正好面对面坐下。

师爷跟小侯爷入座之后就互相吹捧,师爷说“久闻小侯爷大名啊”,小侯爷说“不敢不敢”,其余四个人都听着不说话。

那三个武将是互相打过不知道多少次,彼此都恨着,不愿意开口谈和,永安是不敢乱说话,所以席面上只剩下小侯爷和师爷互相试探。

这两人试探也说个没头,不肯上来就说“要多少城给多少钱”这样的话,而是你说一句“死伤无数”,我说一句“痛彻心扉”,你说一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说一句“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反正说来说去从不说一句人话,全在这感叹,兴致起来了还要做两句诗。

光听他们说两句话,永安已经困了。

这跟她想象之中的和谈不太一样哎,她还以为谈着谈着要拔刀吵起来呢。

她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幼时,在学堂里面听太子太傅讲书,讲的她头晕脑胀,每个字儿都认识,拼起来的话却像是控鹤监的迷魂散。

当然了,她不敢睡。

她只是撑着下巴,有点百无聊赖的看向四周。

这帐篷里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连个摆设都没有,她的目光转来转去,难免转到对面的廖寒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