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是郗煦为母亲随意捏造的姓氏,主子尚且如此,侍女就更没机会以真实的姓名示人了。郗月明很想知道,这个全心全意护着她的母亲究竟是谁。
臧玉却沉默了:“抱歉,我不知道。”
时间过去太久了,秭图宫廷也被臧清清洗过,要找一个侍女存在过的痕迹简直难如登天。郗月明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只是没问出来时,总有些不死心罢了。
“不过等叶叔恢复了,你倒是能从他口中知道。”
即便早有准备,再次听到她们的过往时,臧玉仍然觉得辛酸。这是与自己在外漂泊截然不同的一种酸楚。
“或者说,我们也可以为她取个新名字,左右不能再姓杜了。”
臧玉扯出了一个笑,忽而问道:“姓臧怎么样?”
郗月明愣住了。
“就叫臧明吧,臧月臧明,是这两位母亲护佑了你,你是她们的女儿。”
“改日我带姑姑回秭图,会把她也带上的。我知道,她不是云郗皇宫的贵人,而是你的贵人。”
郗月明只觉得多年的心结,至此才消解干净。
臧玉在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了,很快就敛了母亲的尸骨准备返程,只不过时间太久了,养母的骸骨已经无从寻找,只得带了几件衣服准备回去立衣冠冢。
郗月明亲自照看着这一切,直到看着这件事了,她心中最后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临别之际,臧玉握着她的手依依不舍:“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我先回去,你等这边事了,钟声越登基了就赶快过来。”
自从郗如璧入住公主府,也是在为钟声越造势。礼官已经在为他挑选良辰吉日了,大概再过不久,钟声越就会成为云郗的新君。
郗月明郑重地点头:“我一定会去的。”
第78章 称帝(三)【正文完】“我……
钟鼓齐鸣,声震云霄。
在事情平息的两个月后,钟声越的登基之日终于到了。
金銮殿前,禁军队列规整,文臣武将皆躬身静待。礼官谨遵吉时敲响了预示着新帝登基的龙钟,钟声落下,御道尽头出现了两张年轻的面容。
百官遵从指引,齐齐跪下恭敬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郗言御随着文武百官一同屈膝跪下,恍惚间,他想起自己即位时的仓促,又想起曾经高台上的那个人是自己,眼下的情形就显得尤为荒唐。仿佛那些往事都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只有自己沉溺其中,迟迟不愿醒来。
钟声越即便流落在外这么多年,手段依然高明。他特意将郗如璧母女迎回大加封赏,也网开一面地留了自己一条命。像自己这样坐过皇位的人,能全须全尾地坐在这儿已经是新君开恩了,可眼下权势不再、母妃逝世、兄妹离心,往后余生,自己也只能在新君的防备中度日了。
他终于还是做了一个被排除在朝局之外闲散王爷,若早知结局,又何必这一路的艰辛?
郗言御觉得可笑又可悲,原来在绝对的威慑之下,没有圣旨也可以走到这个位置。就像敢造他的反的郗言衡,再比如眼下的钟声越他甚至是三个月前才认祖归宗的。
他们衬托着自己十几年的汲汲营营,看起来像是一个笑话。
礼官高呼起身,郗言御便麻木地站起来,这才看清了钟声越身边的另一个人,正是訾沭。
訾沭身着玄色长袍,领口处绣着苍狼逐日的图腾,额上的红宝石是这身装扮中唯一的亮色。此刻他静立在高台上,目光深沉而冷冽,是与钟声越截然不同的君王风姿。
自家新皇登基却有异族君王驾临,这个在郗言御即位时的心腹大患,此刻也成了可以称颂的地方。众人清楚新帝能如此顺利地即位多亏了这位汗王,而这位汗王有元安公主和亲、与新君私交甚笃,已然是云郗的友人,这是前头两位君王都做不到的功绩。
登基大典的排场很足,细节却砍了很多。钟声越只承了印玺受了参拜,便抬手制止了礼官,转而道:“今日众卿都在,朕有另外一事要说。”
“二十多年前,我父郗煦曾与一訾陬女子结缘,借她之手获取訾陬的军情。此后却出尔反尔,抛弃了这个女子,并借此重创訾陬。”
话音刚落,底下就有官员踉跄着跑出两步,诚惶诚恐地提醒:“陛下,这可是登基大典啊!”
“若没有这段往事,那我是从哪儿来的?”钟声越半点都不在乎老爹的脸面和身后名,还有心思反问,“我都当皇帝了,有啥好不承认的?”
官员哑口无言,底下的人也不敢再贸然说些什么了。
訾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冷哼。钟声越对郗煦本就没什么好感,况且他此前一直漂泊在外,再大的罪过都怪不到他头上,反倒能借此博一个坦荡清名,他说这番话真是半点都不为难。
“今日,朕以云郗新君的名义承认这段罪行。”
钟声越声音中满是威仪:“有过能改,善莫大焉。云郗欠下的债由朕来偿还,子民后世也要引以为戒。”
“訾陬当年的损失,云郗一力赔付。从今往后,两国边境开放通商,云郗三十年内不取赋税。此外,还要在两国边境立碑篆刻当年真相,以正视听。”
钟声越还在细说他的规划,訾沭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这些他倒真没跟自己说过。
訾陬苦心筹谋多年,要的就是一个正名。本以为只能通过打才能得到的结果,却因钟声越身份曝光,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达到,还能得到一个亲近的邻国君主,这本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訾沭合计着不亏,只要在登基这等重要的场合,将两国往事昭告天下即可,却没想到钟声越后续这一连串儿的补偿。瞧瞧,底下的老臣都快被气晕过去了。
钟声越耸了耸肩,无声道:不要太感动,表弟。以后立场不同了,你只能从我这儿宰这一笔。
訾沭也微笑:我千里迢迢打到这儿可不是为了送你上去。别墨迹,继续说!
兄弟俩颇有种笑里藏刀的感觉,明明是坚不可摧的关系,看起来好像又有点不对付;各自暗中较着劲儿,但是似乎也在心中为对方留了位置。
钟声越清了清嗓子,依言继续说了:“除此之外,鸿禧皇帝有姮妃杜氏,前些日子身世大白,是被强掳而来的秭图的嫡公主。目前遗体已经迁出妃陵,由臧玉公主亲自护送带回秭图。”
“关于对秭图以及三公主的补偿如下,诸位且听我细说……”
众臣:“……”
众臣如坐针毡,脸被打得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