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1 / 1)

郗言御敛了笑,声音也恢复沉稳:“嗯,知道了。”

郗月明听出面前这人就要走了,仰头看着他,有些不舍。年幼的她完全没想到,还有这样清秀俊逸神仙似的哥哥,当然,也不会意识到,身份贵重的皇长子为何会独独走了这一条路,为何又偏偏遇上了她。

“这盒点心就留给你了,以后若是想吃,就来找大哥。”

郗言御的目光掠过那只瘦骨嶙峋的猫、那碗毫无食欲的饭,转而看向郗月明,眸色深深道:“下次宫中宴会,会有很多好吃的。哥哥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郗月明从未离开小院太远,忽然听到这个邀请,有些犹豫,但更多的是压抑的欢喜。她盯着面前的这个人,如此温柔和气,给自己东西吃,还说是自己的……大哥。

她抿着唇,拘谨地点了点头。

郗言御便笑,催促她吃完早些回去,随即便在宫人的指引下渐渐走远。郗月明抱着食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伸手摸了摸被他揉乱的头发,心中默念了一句:大哥。

那时候,她是真的把郗言御当成可靠的哥哥来看待的。

所以宴会她去了,宋贤妃的收养她同意了,那么多的委屈也受了。但在得知他的靠近是别有所图,知道自己在他眼中只是一枚棋子时,郗月明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好笑。

郗言御同样矛盾,他最终终于成功登基了,在明知她已经没有任何用处的情况下,居然会时时流露出一股亏欠的神情。

郗月明避而不见,早已分不清真假;郗言御的目光倒是愈发追随,不想送她去和亲,又想方设法地要将她掳回来,甚至到了眼下,他面对刀光剑影无惧,仍是转头看向郗月明:“无事吧?”

“……”

与他对视的刹那,立刻就有酸涩的感觉不断涌上心口。郗月明觉得可笑,明明是他利用自己在先,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自己干出来的,现在凭什么还在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郗月明并不平静,也说不出谢,猛地见到他十分烦躁无措。她把指甲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适逢訾沭赶到,郗月明松了口气,下意识就往他身后躲。

这下,换成了訾沭与郗言御对视。

二人从前交过手,但这还是第一次打照面,都对面前这个“欺负”了郗月明的男人十分警惕。目光在半空中相撞,皆是分毫不让。

片刻后,有武将凑上前问询,郗言御这才隐晦地扫了一眼訾沭身后的郗月明,别过目光道:“眼下太乱了,月儿……你护好些。”

訾沭忽然笑了,松手扔掉那把本来要掷过来的剑,转而握紧郗月明的手:“不劳费心。”

郗言御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强压情绪,转而望向满殿呆滞的武将:“诸位将军,本人郗言御,乃鸿禧皇帝长子,云郗上任君王永盛皇帝。”

他此刻面朝众人,坦荡地露出了那张群臣熟悉的脸。

“半年前,郗言衡发动宫变谋朝篡位,即位后治国无能,与訾陬发生战乱,令百姓流离失所。朕特来,拨乱反正!”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郗言衡跌跌撞撞地跑下来,“你以为当过皇帝,你就算正统?父皇从未立下关于储君的诏书!你与我,从来都是各凭本事!”

郗言御沉着脸:“自古以来立嫡立贤立长,父皇没有嫡子,当以贤长论!”

郗言衡反唇相讥:“什么贤?该不会是你母亲封号里的贤吧?”

“至少,我不会做出将关外三城拱手相让这种事。”

“哈,你不让城池,难道要再送一个妹妹去和亲?”郗言衡指向一旁的夫妻,蓄意挑拨,“訾陬汗王可就在这儿呢,你不妨说说,你的协商办法比我高明到了那儿?可能令他满意?”

郗言御脸色难看:“你放肆!!”

郗言御从前不得武将们支持,但郗言衡即位后,似乎也没有让武将们得利多少。相反他在位期间发生战乱,最先消耗的依然是武将们,连杨家都元气大伤。如今又有将陈家斩草除根、将关外三城拱手相让的行径,不免令他们惊惧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郗言御行事倒还算宽仁,只不过刚即位时就把亲妹妹送去和亲,宫变时也是不顾母亲安危独自逃亡,颇有些令人不齿。曾经他身边只有一个陈家在拱卫,陈家最终却举家尽亡好不凄惨,他没了助力,反倒多了伍将军这个死敌,同样后患无穷。

二人如今慷慨陈词,左不过是争夺他们的支持。但武将们却犹豫不定,只因在他们眼中,两个人都不是好选择。

剑拔弩张之际,忽然传来了另一道声音:“哟,都在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宫殿大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一道清瘦的人影就半倚着门。逆光中,众人看不清他的脸,但郗月明和訾沭却觉得分外熟悉,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这道声音的主人。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答案。

钟声越。

郗月明想起他曾说过的,需要一个众人都在的场合。眼下不论是国君后妃、皇亲贵戚,还是各路将领,确实都在了。

他的目的,或许也会在今日展现出来?

钟声越伸了个懒腰,终于站直了。

随即,他猛地伸手,沉重的殿门被大力推开,大剌剌地向两边敞着。阳光照进室内,在众人的刀剑映衬下,反出刺眼的光亮,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众将终于反应过来了,立刻拔剑怒吼:“你是谁,怎敢擅闯宫廷重地?”

“别急啊,这不是来告诉你们了吗?”

钟声越分毫不把他们的斥责放在眼里,姿态闲适,就这样信步走进来。

“瞧瞧这都乱成什么样了,唉,医者仁术济世抚疮痍,这种时候还是得靠我啊。”

他一如往常那般信口胡诌,仿佛眼前剑拔弩张的形势根本不存在。只在经过訾沭时,感受到了一道几乎要冻死人的冷冽目光。

钟声越拍了拍身上的鸡皮疙瘩,知道他此刻大概恨不得活刮了自己,连忙眨眼示意,有意求饶:消消气消消气,可敦这不是好好的嘛。

再者说,大庭广众之下,你也不能捞着我打一顿吧?

他又朝郗月明扬了扬下巴,示意二人稍安勿躁,那边的赵德妃和宋贤妃都快断气了,先让他办完正事再说。

于是他咳咳一声,开始说道:“本人钟声越,是一个訾陬女子和云郗商人的儿子。”

“所以商人的儿子为什么能进来?”

“那就当这句话不算。”钟声越摆了摆手,浑不在意,“我来只是为了说句公道话,我觉得郗言御弃母逃走,郗言衡要献城投降,两个人都不是即位的好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