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月度一惊,道:“你休要信口雌黄。”
沈通海微微一笑,抬了抬戴着镣铐的手,说:“我都到了这地步,还有必要撒谎吗?唐大人听好,那柳珂本是个贫寒出身,美貌动人,令萧煜一见倾心。萧煜迎娶柳珂为王妃时,许诺一生忠贞,然而新婚数年后,萧煜偶有一次宠幸美貌婢女,被柳珂撞见。柳珂大怒,与萧煜吵了起来,一气之下和离出府,回到家乡涿郡。柳珂走后不足两月,萧煜便心生后悔,派人去寻柳珂,才发现她已经再嫁,新郎便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沈毅,也就是在下的兄长。”
听到这里,唐月度冷嘲一声:“真是荒谬。”
沈通海接过话去,“更荒谬的还在后面呢。萧煜马不停蹄赶来涿郡面见柳珂,一夕之间,两人竟又和好如初!可怜我兄长沈毅新婚不久就北上戍边,浑然不知家中事。亏那萧煜还是个王爷,做起事来不讲人伦,不顾天理,那柳珂也是个水性杨花的妇人,我父母苦苦挽留她不住,眼睁睁看着她跟萧煜离开。”
唐月度听他口气中满是鄙夷,说道:“男欢女爱,你情我愿,她更喜欢萧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沈通海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道:“既如此,当初何必嫁入沈家,惹出两条人命?那年冬季我同兄长一起在北地军营,听说家乡闹瘟疫,我们只当家中尚有长嫂柳珂照看父母,应当无碍。不料她早已去王府享受荣华富贵,一年后我兄长回到家中,哪里还有什么双亲,只剩两座月下孤坟。”
“兄长悲痛欲绝,但人死不可复生,且说到底双亲死于瘟疫,而非死于柳珂之手,我兄长即便再恨她,也不能提剑杀了她。他只是将这错归咎于自己,终日守着父母的墓地喝得烂醉如泥。有些好心的邻居瞧不过眼,便来告诉他,那柳珂被萧煜接走时已然怀了身孕。”
唐月度阒然瞪大双目,“你说什么!”
沈通海望着唐月度,见他反应激烈,不由得存了几分疑窦,心想他莫不是与陈王府有什么干系?
唐月度道:“后来怎么样了?你接着说!”
沈通海道:“那时倘若我在兄长身旁,定会拉住他不让他去陈王府,可惜我仍在军中,直到后来事情闹大了才得知消息。陈王府守备森严,兄长凭借一身好轻功,越过王府的高墙,果然看到了一个一岁的孩子,算算年龄正对得上,他坐在萧煜的膝上,搂着萧煜的脖子亲热的喊父王。这时,一个娇媚贵妇挺着肚子走到萧煜身旁,正是柳珂。我兄长见孩子已然认贼作父,又想到父母之死与萧柳二人脱不了干系,一时气昏了头,趁柳珂生产二胎之际,他趁乱将那刚出世的婴儿抱走,远走大漠。”
“萧煜得知亲生骨肉被偷走,誓要追查到底,不惜撒下天罗地网,一年一年的查,直查到兄长所在军营,逼兄长交出婴儿。兄长生性刚毅,不肯就犯,为躲避追杀越过边境逃往凉国。可惜他终究还是被萧煜逼迫而死。我离开军营,原来沈昂的名字也不用了,化名沈通海,在水路上做押船运货的生意,渐渐有了通海帮。”
“兄长之仇,我一日也不敢忘。是我故意引陈王合作,再将他的脏银拱手送给了宁渊。哼……天道好轮回,他萧煜害得我沈家家破人亡,终究以命偿还。”
沈通海将往事叙完,又坐回地面,静静的平复心情。
唐月度久久才回过神来,问:“那婴儿最终如何了?”
沈通海叹了口气,道:“我兄长本想杀了她,以泄心头之恨,后来还是不忍。在边地将她养到了六岁,实有父女之情,兄长死后,我将她认作女儿,便是沈清溪了。”
唐月度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刹那间好似有百种声音一齐灌入耳中,最后所有的声音都散去了,他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控制不住的想了又想。
沈清溪是他的妹妹。
第54章 转眼间天就黑了,云语容心里烦闷,不愿在房里待着,独自提了盏……
转眼间天就黑了,云语容心里烦闷,不愿在房里待着,独自提了盏小灯,登上屋顶。
玉施院白墙青瓦,悬山顶式屋顶,屋顶正中有一条正脊,两头垂下四条垂脊,密密的青砖如鱼鳞排列。
云语容枕着手臂躺在屋脊上,看流星在夜幕中擦出一条明亮的光线,转瞬淹没在黑暗中。
此刻她感觉命运就像这些流星,无论她如何努力,也不能改变它们坠落的方向。
她想摆脱陆斯臣,陆斯臣却阴魂不散,再度出现。
她想和宁渊各安天涯,结果却亲手编织了一个美丽的谎言,把自己牢牢套了进去。
她更想不到唐月度会向她示好,还不惜用陆斯臣威胁她……
想到这里,她满腹烦躁,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语容。”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伴随踩着瓦片的脚步声。
云语容见宁渊踏着屋脊朝自己走来,她连忙坐起来,抱起一旁的灯笼。
这灯笼四面镂空,糊着薄薄的透明纸,暖融的烛光瞬间洒满她的怀抱。
宁渊在她身旁坐下,云语容将灯笼放在右手边的屋脊上。
一盏小小的灯笼不动声色,将他们二人隔开两处。
云语容因想到唐月度那些莫名其妙的话,生怕宁渊误以为她和唐月度暗通款曲,她解释不清楚,索性躲在屋顶,没想到他依然找了过来。
宁渊见她特意把灯笼摆在中间,像是怕他靠近,微微一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唐月度对你心生爱慕,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是那般小气之人,你大可不必这样躲着我。”
云语容没想到他倒是很坦然,几句话就松懈了她的心防,反而显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云语容自然不肯承认,嘴硬道:“我没有躲着你。今夜月色甚美,我只是找个僻静处赏月罢了。”
“刚好我也很久没赏月了,一起吧。”宁渊取下灯笼罩子,吹灭烛火,忽然长臂一揽,将她勾入怀中。
云语容猝不及防撞在他胸口,抬起头来正对上他的注视,见他一双眼好似深邃暗夜,眸光清冷皓亮宛如明月之辉。
一张俊颜过分靠近,她嗅到他的气息,情不自禁的在脑中闪过与他唇齿缠绵的画面,不由得脸慢腾腾的热起来,说道:“我和他真的没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那些话。哥哥信我。”
“信你。”宁渊温柔得似能将人溺死,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肩头,“虽然我们尚未成亲,但是在我心中,你已经是我今生的妻子了,为夫者应当胸怀宽广,将来我们相守的日子还有那么多,我怎么会为一点小事疑心你?”
“哥哥……”云语容心头淌过一阵暖流,感动过后又不禁蹙眉,“可是唐月度他……”
宁渊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我和月度相识多年,却不曾察觉他对你的心意,是我疏忽,如今也只好夺人所爱了。今日是他无礼,你莫见怪,改日我自会同他分说利害,请他另觅良缘。”
云语容怔了一下,道:“解铃换需系铃人,此事因我而起,我当面与他说清楚就是了。”
“也好。”
宁渊淡淡的答应着,心思转到另一件事上。
皇帝下旨与凉国开战,宁渊奉钦命出镇兴州,不日就将启程,这一去少则数月,长则半年,想到和云语容分别在即,不禁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他一向刚毅果决,临到与她分别却不能洒脱,只道:“陛下命我督师兴州,我不在家时,你乖乖等我回来,不许闯祸。”
云语容的额头抵着他的下颌,感受到他说话时声带低沉的颤动,她的心被揪了一下,说道:“我送你的平安福你可带在身上了?”
“带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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