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知道女儿随自己四处赴任,虽然身在闺阁,眼界不窄,她知道这些医理不足为奇,于是答应下来,拿着药丸去找宁玄。
云安刚出医舍,迎面撞上宁渊,下意识竟想闪躲。
云安三年未曾进京,却对京中局势有所耳闻,近来朝堂上的官员大抵分为宁党和靖党两派,宁党以内阁首辅宁玄为首,靖党以内阁次辅赵禀均为首。
这一年多以来,宁玄身体抱恙,宁渊隐隐成为宁党呼之欲出的新领袖,有传闻说宁玄的首辅之位固若金汤,就是多亏了宁渊率领宁党拥趸之功,还有人说宁玄的首辅之位迟早交给宁渊来坐。
云安身为外放官员,对这位官场新秀生出几分忌惮也没什么丢人的,不过云安自己心里很清楚,他是有点怕宁渊的。
第9章 宁渊这人不比宁玄,宁玄端方正直,以圣人之心去猜宁玄的心思,……
宁渊这人不比宁玄,宁玄端方正直,以圣人之心去猜宁玄的心思,八成能猜中。而宁渊这人聪明绝顶,没几个人能摸得透他的心思。
于私情方面,当初宁渊对云语容确实与众不同,云安看在眼里,却也力主拆散了这一对,他对宁渊有愧。
可以肯定的说,他每次来京城述职,最不想遇见的人就是宁渊了,但是此刻狭路相逢,与人家迎面撞上,云安也没有躲开的道理,那样就太失长辈风范了。
两人相距三步时,云安向宁渊打了声招呼,“夜亭。”
宁渊似乎只是不期相逢,行了一个晚辈的见面礼,问:“姑父为何来到医馆,身子不适吗?”
云安举起手中的丹药给他看了看,说:“担心你父亲身体,特意来看看丹药炼好了没,多亏郡主勤勉,丹药已成,我这就给你父亲送过去。”
“有劳姑父。”将要擦身而过时,宁渊忽然说,“今日我当着父亲的面说的那些话,并没有贬低表妹性情的意思。表妹天真烂漫,将来定会遇见良人。”
“承你吉言,我明白。”云安顿了顿,终究忍不住问了出来,“夜亭,姑丈问你一句,你对语容真的……真的只是兄妹之情了吧?”
宁渊狐疑的打量他,“我已成婚,此事还需再问吗?”
云安见他态度坚决,客气的笑了笑,说:“是我多事了,贤侄勿怪。那丫头性子浮躁,我给她说了门亲事,男方是礼部侍郎方释问,自然比你是远远不如了。你表妹不懂事,将来嫁到京城,还望你多关照。”
“姑父客气了,那是自然。”宁渊爽快的答应下来。
云安见他对答坦然,胸襟磊落,和印象中那个心思深沉的新秀政客又有些不同,一时间拿不准他的性情,只知道有件事非要他帮忙不可。
云安说:“贤侄听说过曲平这个人吗?”
宁渊道:“御医曲平,十年前挂职离去,不知所踪,听说是为圣上寻找不老药去了。”
“是他。”云安语气沉重,“姑丈再多嘴一句,你父亲的病要想痊愈,非得找曲平来治不可。你父亲身体羸弱不便操劳,此事还是由你操心比较好。”
宁渊眉目间染上几许忧愁,“多谢姑父指点。找曲平的事是郡主告诉姑父的吧?”
云安一愣,“是她说的。”
“我记下了。”
云安点点头,不便再多说什么,临别时嘱咐道:“越快越好。”
宁渊别过云安,走进炼丹房,看见云语容坐在桌旁,手撑着额头打盹。
他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儿。
宁玄出身并不高,后来状元及第,娶了窦太师家的三小姐,也就是宁渊的母亲窦氏。
窦氏虽然出身高门,性情不拘一格,和刻板严肃的宁玄很不一样,可夫妻俩的感情好得出人意料。窦氏怀二胎时难产而死,此后任媒人说破嘴皮,宁玄也没有续弦。
母亲去世时,宁渊只有五岁,听接生的稳婆说,母亲怀的是个女婴,他原本应当有个妹妹的。
窦氏死后,宁玄将心思扑在朝堂,对宁渊的管教愈发严厉,家里常年死气沉沉,一点欢笑也听不见。
很久很久以后,云语容来了,她轻笑着喊了他一声哥哥,轻易就填补了他想象中妹妹的空缺。
倘若母亲还活着,妹妹还在,叫他哥哥的那个丫头应当就是云语容这样吧。他是这么想的,情不自禁的把她当成了亲妹妹。
父亲提起他和云语容定亲的事,他心里想的是,娶了她就能永远在一起,那也很好。可是在云语容心中,这种兄妹之情终究还是和男女之情不同吧,所以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儿时往事,只做笑谈,六年过去,他们都长大了,他娶了别的女子,她也要嫁给旁人了,他只是她的哥哥了。
宁渊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叫醒了云语容,“坐在风口就睡着了,不怕着凉?”
云语容揉了揉睁不开的眼,打了个哈欠,“好困啊。”她迷糊中抓过他的手,就势把脸枕在了他的手掌,蹭了蹭。
她的脸只有他的巴掌那么大,他像是托着一块白嫩豆腐,一不小心就会摔碎。
“听说你要找曲平。”宁渊很忙,没打算继续等她睡醒。
云语容一个激灵睁开了眼,意识到自己枕着的是宁渊的手掌,而不是什么温暖舒适的枕头。
她有些慌乱,然后很快就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昨晚为了保全宁府的清誉,她冒险赶走萧兰曦,差点被那魔女杀了,方才为了救宁玄,她还真真正正的下了血本,这会儿还因为失血过多而感到眩晕。
表哥身强力壮,给她靠一会儿又怎么了,她牺牲那么大,得到一点男色的补偿完全是天经地义。
况且,方才她睡着,而他醒着,他要是不愿意把手给她,她还能强拽过来吗?说不定是他主动献上手臂让她枕上去的。
既然他心疼她劳累,她也确实劳累,那就不必逞强了,云语容顺着他的胳膊就靠进了他的怀里,“我是要找曲平啊,你有他的消息吗?”
她的声音粘粘糯糯的,睡眸半睁,仰头询问他。
宁渊自小兼修剑术,练得肌肉紧实,怀中忽然多了一个柔弱无骨的人,靠着他粘着他,像是一团沾手的糯米糍,叫他一时推不开,还得小心扶着。
“曲平能治我父亲的病,郡主是怎么知道的?”
听到他的询问,怀中的糯米糍从他身上离开了,他低着头,看她挖空心思应付这问题。
云语容眨眨眼,说:“你忘了我父王喜爱道医了么,我因此耳濡目染,熟悉当世名医。我与曲神医还有过一面之缘呢,你若知道他在哪里,就告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