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月闭了闭眼,他本就是不喜言说的秉性,在某些事情上,凡是能迂回的事情绝不会选择直截了当的方式,却碰上傅窈这般将他的迂回拧直了,又把他的意图剥开了去探问最真实的心迹,更甚至如此坦然地说了出来。
平生第一次,他生出了想逃的念头。
“其实也不用这样麻烦。”傅窈抿了抿唇,软软的语调道:“你要是想哄我,就直接与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不开心了,我哄一哄你好不好?”
“就这样就可以了,我很好哄的。”她眼中含笑望向他,眼仁亮晶晶的,又乖又可爱。
又乖又可爱。
这是季无月此刻唯一的念头,他感到喉头发紧,心尖仿佛被她捏了一下,不重,很轻,但足矣让
它的跳动乱了节奏。
于是在少女再一次轻唤他的名字时,他终于忍不住,逃也似的疾步走了。
“他怎么不理我就走了。”傅窈站在原地,愣愣问系统。
“不知道。”系统百无聊赖的语气,“可能是被你吓到了。”
傅窈进了屋,掀开食盒盖子,香甜的糯米香气扑面袭来,她捏了一块在指尖,却没有登时吃,而是想到了什么般问系统,“你说,世上难道真的有操纵心神的秘法吗?”
“我方才明明很不高兴,但现在又很高兴,转瞬之间就换了副完全不同的心境,怎么会这样。”
而且,又不只是简单的心境轮转,而是自方才推开门见到季无月起,她就感到隐秘的欢欣。
“看吧,他果然要对你下手了,将你做成人傀。”系统见缝插针。
傅窈没作声,她私心觉得系统说的不对,季无月应当没有害她的意思。
至少现在没有。
*
次日一早,几人正要去寻孔行舟,问问他的口风。
千机线既已被江家买走,孔行舟又怎会对此一无所知?
此人八面玲珑,心思绝非表面那般,究竟是真的不知晓还是有意隐瞒推他们,是虚是实,还得先去探一探。
江府在西街,西街街头,不知何故聚了许多人。
傅窈挤进去一看,才听到人群提及“极乐坊”的字眼,再循着众人的目光远望,正有一行着白袍挽红色绦带的女人们窈窕行来,看不清脸,她们皆戴了纯白的面具。
这便是“极乐坊”的人?
傅窈正思索着“极乐坊”是个什么去处,便又见到那群女人队伍的末尾,一个没有戴面具的,曾极为熟悉的人。
“闻溪……”她喃喃,那个幻境中对阿翘百般照顾的闻溪,于现实中出现在极乐坊的队伍里。
“闻溪!”她朝她喊了一声,后者顿住,目光扫向人群,直至锁定傅窈,面无表情道:“你认得我?”
她是作为阿翘认识她的。
她知道闻溪的心愿便是和阿翘一同出宫过自在的日子,现在闻溪在极乐坊,那阿翘呢。
傅窈迟疑一瞬,像个老朋友般问她,“闻溪,阿翘呢?”
闻溪蹙眉,费解般看她一眼,冷冰冰道:“我不认得什么阿翘,姑娘,认错人了吧。”
说罢,便随着队伍扬长而去。
傅窈回到三人身旁,“你们在幻境中都看到的,她就是闻溪,对不对。”
楚云渺点头,那人确实是幻境中的乐坊舞姬。
可她怎么会不认得阿翘呢。
她不应该是这种反应的。
极乐坊女伶渐走远,聚起的众人方缓缓散开,人群交头接耳讨论着些什么,一人道:“老兄可听说了,江小姐失踪了。”
“嘶,这回竟轮到江小姐了么。”另一人接茬,“算上江小姐,这个月都失踪了二十多个人了罢,官府到现在都破不了案,造孽哟。”
说话的两人恰走到傅窈跟前,打量了少女一眼,又低声对她道:“姑娘,快些回去罢,莫要在这街上抛头露面了。”
“为何?”傅窈不知所措。
那二人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这夜城接连失踪的数十人都是你这般二八年华的女人,你还问为什么,女娃娃,你就没发现这街上除了极乐坊的女伶外,其余的都是男人吗?”
临走前又怪罪般看向季无月和沈澈安,“都这个时候还让两个姑娘出来抛头露面,唉。”
连环失踪案,失踪的还都是少女。
四人交换了个眼神,夜城着实是个不简单的地方。
四人快至江府时,恰和孔行舟打了个照面。
和季无月相似的玄衣人步履匆忙从江府出来,一脸焦急的模样,失了当日的儒雅风度。见了几人,便苦哈哈道:“季兄,罗娘不见了。”
几人本是来问千机线的,见他如此行色匆匆,此刻也难开口问旁的事。
季无月问,“何时不见的?可是与少女失踪案有干系。”
孔行舟面有隐痛,“昨日罗娘去郊外沉香亭赴诗会,去了就没再回来。”又看向几人,“你们都知道失踪案之事了?也怪我大意了,明知近些日子夜城不太平却没劝阻罗娘,不知道那背后主谋到底是何人,竟如此灭绝人性,一连害了数十个女子。”
“季兄,诸位,孔某有个不情之请。”孔行舟手持折扇作了一揖,“几位都是能人异士,可否恳求诸位助我寻到罗娘,孔某感激不尽。”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岂有不帮忙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