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全殿铺展的珊瑚毯消声,但鹤眠还是听到那东西很轻地发出两下弹跳声,似乎是在提醒什么。

幸亏铺了毯子,否则鹤眠觉得自己能当场再睡过去。

强忍着痛晃晃脑袋坐起,便是循着刚才声音最后消失的地方看去。

在她不远的手边,一张红底金纹的卷纸条,半埋进烟雾色的毛毯里。

烟雾与烈红,两种强烈的色差,无端骇得人心慌。

鹤眠迟疑了几息,捡起,颤抖着展平。

几行辨不出字体的黑色小字便熠动在纸面之上。

执念未除,命数未尽,但愿你能窥见天光,觅得答案,否则待你的血成绀紫之日,你之所愿,尽数成空。

鹤眠堪堪读完,那几行字连带手上的纸条,就一并化作细碎的光亮,悄无声息地散在空气里,好像从未出现过似的。

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身上的剧痛。

沉睡得太久,都分不出是梦是真,鹤眠出神了很久,才沉沉地吐了口气,半信半疑地念诀幻出刀芒向着指尖一划。

鲜红的血珠像盛开在雪地的罂粟,在她眼前颤芽、绽放,妖艳刺目。

而下一息,那处伤口就极速愈合,转瞬,恢复如初。

她真的回来了。

鹤眠恍惚着支起身体往灵镜的方向去。

她的额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枚血色的障眼神钿。

透过血色神钿,除了瞳色以外,她的模样和以前一般无二。

她摸了摸额间的印记,努力回忆起她所记得的一切。

可是话又该从哪里说起来呢?

不待她再整理思绪,外面断续传来的嘈杂声先吸引了她的注意。

鹤眠微默,随后化出神魂走出房间。

并不是梦,新房外头景致一派都是喜气洋洋。

今日,“她”当真要成亲。

转悠了小半响,她从宾客的口中大概拼凑出了些有用的信息。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叫做桃源境,是她尚且作为神尊的时候,为大义牺牲后神躯幻化出来的一片净地,悬于九洲大地万丈高空之上,是群仙居住之所,亦是除神、仙外异族羽化登仙必由之所。

每百年,凡间惊蛰之日,桃源境就会开出一条通往外界的路,凡欲登仙者,皆可登道,通过考验者就可留在桃源境位列仙班,余下者必须在仙道关闭前,返回来时之处,否则形影俱灭,永不入轮回。

算算时间,最近仙道打开之日,就是境内那棵老神树花满枝头之日。

而分管这羽化仪式的,便是桃源境三大遗仙血脉,巫泽一脉,平江一脉以及秣陵一脉,三脉分庭抗礼,相互牵制,共同分管仙界大小事务,又以巫泽一脉为尊。

桃源境不乏珠联璧合之事,通婚倒是头一遭,可就连巫泽的仙主也不知道这人界的女子,是怎么到的桃源境,亦更不知道她是如果躲过桃源境令异族湮灭的神光的。

这个众仙口中的人界女子便是鹤眠如今的身份,更为甚者,这个倒霉蛋新相公,亦是境内一个唤作渔阳一脉的不入流分支的仙主。

如此不入流的两人,居然能让整个桃源境的仙君暂缓筹办羽化仪式的事务,为他们完婚,只因这个神族没落的世道,桃源境上唯一的一棵老神树预言,只有鹤眠与这渔阳的仙主喜结连理,才可救桃源境于水火之中。

鹤眠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回到这世间,这新的躯体又是谁为她缔造的,不过根据方才施法的顺畅度,她与这具身体的契合度极高,就像是谁特意为她,锻造一样。

说到特意,她想到了那个人。

不知道在她身陨后,是否有被牵连,现在又在哪呢?

自神躯陨灭后,鹤眠的神魂便化作虚幻间一盏灯烛,维系着桃源境上生生不息的万物,自然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这千百年间都发生了什么。

只是,现在她回来,这境上的一切花开花落,似也未受半点影响。

鹤眠这么想着,不知不觉便走到神树前。

神树可视的真身足有数十丈高,她从前没有见过这棵树,想来也是她身陨后才有的。

树上每一片树叶,就代表一个神族或者仙者,落叶,就表示一位仙家仙逝。

按道理,仙者寿命漫长,神树应该满目青葱才是,可她随意一眼,就已经发现好几处成片的萎蔫。

顺着树顶往下,粗糙的树身上,就是隐隐发出金辉的成对名字那是境上对已结契的仙侣的见证。

瞧着,境上很久没有过喜事了。

但这些都与她无关,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弄清楚她为何会回来。

鹤眠疲倦地吁了口气,捻诀回到梧桐影,沉默地穿过这座布局和陈设都隐隐有些似曾相识的府邸。

梧桐影,正正落在桃源境的心脉之处,就是那渔阳仙主的仙邸。

回去新房的路上,她还听到有仙友道,渔阳那仙主很是神秘,先不说境上从未有仙君见过他真容,就光是讲个追根溯源吧,他的仙籍再往上追溯,既不是什么遗仙的血脉,也不是什么修炼上来的地升仙。

就连在仙籍上出现的位置,也是够独树一帜的,自个劈了个脉系,偏仙册居然也能记上。

听说这些年,渔阳主要做的都是些收罗三界奇闻异录、占卜算卦、天地买卖经营之类的……难以考证、满身铜臭的事。

包括现在这桩喜事,都是渔阳仙主借着神树,顺便把自己送出去了。

为什么说顺便,小仙们更小声的议论里说的是,没有仙子愿意嫁他,为了挽尊,不得已挑了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