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噗通噗通
鹤眠数万年来第一次这般紧张,这般期待一件事,可终将还是失望了。
那只初时她动怒想要摘掉的骨镯,没了。
刚燃起的那点希望熄灭,鹤眠恹恹地挪动眸子,直到又瞧见趴在她身旁来回扫着尾巴的白泽,眼里才有些光亮。
白泽是虞渊伴生的神兽,骨镯虽然没了,但白泽还在,那虞渊就一定活着,对,一定是这样的!
重霄就这么在床边看着鹤眠一会振作,一会又低靡下去,神情不禁也复杂起来,他清清嗓,“那个,既然你醒了,回光石我就交还给你了,你的事还是你自己做吧。还有就是,那个……”
重霄欲言又止,鹤眠顺着他折扇的方向望过去,听到他说,“下面那个匣子,是他这些年所有积累下来的产业,他让我转交给你。”
知道趁人之危很没道德,但快四千年了,唯二两次回桃源境,都是因为某个人,多占点便宜怎么了?于是重霄还是没忍住,极力矜平雀跃的嘴角,“阿眠,你若是不会打理,我可以代为管理,盈利我们三七分,我三你七,我保证只需百年,我能让盈利翻一翻,如何?”
“二八也行。”
……
重霄离开的时候,嘴里絮叨着,“阿眠为什么不答应呢?是我要的多了吗?许是心里苦,我过两日再来问。”
*
听说她醒了,江与凝晚些时候也来了,言简意赅地和她汇报如今境内一切顺利,顺便替白炎捎来一句话,大意便是问,她醒来之事,是否需要昭告三界。
鹤眠沉默许久,望着殿外那片虞渊一颗星子一颗星子亲自捏出来的星海,抚了抚白泽油顺的毛,说,“不必了,就当我从未醒来吧。两日后,我会离开桃源境。”
她不信虞渊真的舍她而去她要亲自找他的话终是没说出来,鹤眠远眺无边的夜色,感慨,“后浪催前浪,新人换旧人,这世间,总会有新神降世,你说是吗,江上仙?”
江与凝亦远眺杳渺夜色,仿佛做了个决定,“那我和神……”江与凝改了措辞,“夫人一同离开桃源境。”
鹤眠看穿他的醉翁之意,也不挑破,微微笑说,“境上那灯笼果熟了,给她带些吧。”
“好。”
-
江与凝走后,内殿只剩下鹤眠和白泽,鹤眠把寝殿里所有暗墙密格都打开了一遍。
当初离开梧桐影离开得急,很多地方她都未曾细看,也来不及计较。
现在她才发现,所有暗墙密格里,都是和她有关的东西,衣裳鞋袜,珠钗耳坠,胭脂水粉,还有各种女子眉妆唇妆发髻款式等等的教程书册,以及他在纸上摹练的各种眉型。
难怪他眉画得比她好,发髻也盘得比她漂亮,当时问他他还不说,原来……那段漫长的时光,他是这么过来的。
可这明明是他的寝殿,他困了三千多年的地方,却没有多余与他有关的痕迹。
鹤眠不忍再看,仰头将眼里涌出的热意憋回去。
和白泽一人一兽坐在窗边。
四下越发悄寂,冷清得像萧条的深秋。
大约是虞渊即便没有神陨,也同她一样元神受到重创,以致白泽变得如凡间的家畜,不会再说话了。
鹤眠撸着躺在她腿上的白泽,想到虞渊曾经也困在这里三千多年,她只是待了一日,就煎熬难耐,眼眶不由渐热,“你曾经是不是也这样陪着他的?”
偌大空静的内殿为她的声音附上回响,空得让人悸痛,一会后,她又问,“你说他那时都在想什么?”
“江与凝,他没有真身时你陪在他身边吗?”
“是的。”
“那他那时过得怎么样?”
“公子不让我说,他嘱咐我,若有一日夫人问起,他只让我告诉夫人,他一直挂念着夫人。
我虽然看不见公子,但我能感觉他过得不好,自夫人身陨,寝宫外的天,便没亮过。”
江与凝那番话仍言犹在耳。
从未亮过么?
窗外忽然泛叠起粼粼光波,缓缓向两侧散开,一直被人藏在深处的那片星空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展现在鹤眠眼前。
和表面用来障眼无序点缀的星层不同,一朵由无数银白星子特意勾勒出来的金銮花形星云,热烈地盛开在那片星空,是夜幕中,无以替代且最纯洁无暇的白。
不用想也知道是何人所为。
某段花摇露坠的记忆被勾起,那时她被架在窗上,恍惚间便发现这星子有些不同,只是被他带着在云端起伏,心神难凝,一笔带过后又有怪事接连发生,她就忘了。
身体没完全恢复,但摘一颗星子的灵力还是有的。
于是鹤眠随手撷了颗。
握到手心的时候是惊讶的,因为缩成核桃大小的星子是温的,而且还是长着小尾巴的。
鹤眠拎到眼前,指尖拨拨,发现这小尾巴好像能“卸”下来。
她捻着尾巴尖往外一扯,脱离了星体的小尾巴变作两指宽的“卷纸条”。
都写的什么小日记?
心里那个巨大的窟窿在知道这世间还有他的痕迹时一点点修补着,哪怕她明白当下看到的“心里话”,也许跨越了数千年的时光,但多找到一抹属于他的痕迹,仿佛他与这个世间的联系,就又能多一点。
她如那日撑开那卷婚书一样展平纸条,熟悉的字迹映入她眼中。
刚做了个梦,吾成了一把伞,被神尊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