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1 / 1)

鹤眠给他辩白的时间,他却连对视都不敢,黑睫半遮住的浅色瞳仁深处,是卑怯和狼狈。

这不是她想看到的虞渊,他该是意气风发、成竹在胸,该到云端去,是能说出天塌下来我先给你顶着的铮铮松骨,是能不惧动摇与她并肩作战的。

唯独不能是这般轻易被人掣肘着,拿捏着,来来回回重复,别不要他……

她的神主,值得这世间千般好。

“那便是就连你自己,也觉得你不值得。”

破晓的曦光驱逐暗夜的萧寂,周而复始的昼夜更替一波又一波地投放着新的希望。

就是在这么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早晨,一艘攻无不克的舰船被击沉,极速倾覆。

“所以真的是我不要你吗?”

鹤眠郑重地攫住他的双眼,逼迫,“你看着我。”

一字一句,像是要将某个深入骨血的毒瘤彻底剜挖出来,“一个自己都认为自己不值得的人,谁敢,坚定地站在他身侧?”

最后那点想要挽回的念头彻底熄灭。

她应该对他失望透顶了吧。

她说过无数次,他很好,他值得。

自始至终,她都坚定地选择他。

结果他呢,错在哪里都不知道,不过是旁人的三言两语,就怀疑自己,不但轻贱了自己,还辜负了信任和爱他的人。

“我有些乏了。”

鹤眠留给他一个无力的背影,孑然地走向卧房那扇朝着日出方向的雕花窗,于窗前静立。

虞渊原地僵伫,浑身剩下目光,还敢跟着她。

她走过去的步伐是虚浮的,他很怕她哪一步没踩实摔了,他飞奔过去扶她时被推开。

他们没有大争大吵,甚至波澜都没泛起一点,偏也是这种无风无雨的,挽回都没有余地,如一块被浇湿的炭火,浸满水,再努力也是点不着的。

结束了。

那样也好,至少拥有过了,终局,便由他一个人来赴吧,春分的花开,总要留一个人看到。

虞渊眼里无光无神。

自知没有立场身份再留在这个卧房,他从无尽囊里取出那朵骨架花,轻轻地放到圆桌面茶具的边上。

虚哑着声,艰难地开口,像告别,“山下最近不太平,你没事便不要离开明心宗,我会想办法平息的,你放心处理羽化仪式的事。

珍馐居暂时歇业了,只有八珍记开着,我吩咐伙计一日三餐送到山下,水蒹蒹会负责张罗,你将就着吃些,有什么想吃的你和水蒹蒹或者江与凝说都可以。

每日该睡还得睡,别把身体弄垮了。”

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到头能说得出来的,都不是最想说的。

鹤眠仿若未闻,一动不动地迎着太阳升起。

虞渊久久地凝视着她的背影,时间仿佛倒退回很多很多年前,那时他也是这样在树下仰望着她。

她像天上的月,远远的挂在黑沉的夜幕,用一身柔和皎白的光辉,驱逐暂时的黑暗,分明美好圣洁,却也永远孤单。

若是什么也没发生,他现下就可拥着她,一起看日出。

可惜撒在地面的水,终究没有办法全数收回。

须臾后,他慢声说,“那我就不打扰神尊了。”

这次,他没捻诀穿门而出,而是像一个没有任何术法的凡人,拉开门,再慢慢合上。

亲手,将窗前那道娇俏身影一点点地,从自己的视野抹除。

两扇木制门扣合声落下,一滴滚烫的泪水自窗前人闭合的眼眸滑落,伴着沉痛的叹息,散在这个寒凉的清晨。

接下来一直到惊蛰的日子,虞渊每晚都会抽点时间回明心宗,踩着鹤眠回房歇息的节点。

远远透过她映在门窗的影子,想象她可能在做的事。

“赏脸来喝茶?碧淬峰。”寅月廿二那晚,虞渊在鹤眠卧房外站了一炷香的时间,正要离开之际,碰见重霄。

他不知道是夜游还是有心等着,摇扇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闹矛盾了?”

重霄拖了张藤桌和两张藤椅到房前的空处,特意拿出他那套珍藏的青釉茶具招待,提着沸水壶冲淋时问。

虞渊敞着腿,两手交扣在腹部,微抬头看着天上那个双凸状的月亮,表情可见的不是太顺心。

他的沉默便是答案。

重霄心照不宣地给他斟茶。

虞渊没有想喝的欲.望,屈指轻扣两下,算是谢过重霄的茶。

重霄也不在乎他喝不喝,兀自酌了口,偏头瞟了眼某帝半死不活的样子,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某帝在桃源境只有精魂那会发疯,急得江与凝十万里加急传音就差跪下求他回来救场的事。

起初他还不信,依依不舍地放下肝到半夜眼看就要结局的那本重金淘来的孤本《震惊:一代女帝私下竟叫男宠干这种事?》,不断数落江与凝某人都只剩下魂儿了,还能闹出什么事?作为仙家怎么能如此不稳重?就是经历得太少。

结果他才到中天右眼皮就跳个没完,但一路到桃源境,穿过江与凝设下的夸张得把整个梧桐影连带方圆百里的地都囊括住的结界,处处皆风平浪静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