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1 / 1)

水菱先将一块烤得滋滋冒油的肥牛肉塞进嘴里,才含糊道:“我也是听少夫人跟别人八卦的,说是有个叫穆明微的乐籍女子,不仅琵琶弹得好,长得也是天姿国色倾倒众生,连皇上都经常召她去宫里演奏,太子也经常私下里去教坊找她。”

木蕙皱眉:“不会吧,难道是他们上演了一出父子夺爱的戏码?”

水菱摇摇头:“不是,但其实按正常来说,这件事是有可能发生的,可谁知道这个穆姑娘竟是个奸细。”

“奸细?”木蕙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是琵琶手吗?”

水菱道:“大家也说不好她到底是什么奸细,反正就是给她主子探听消息的,结果被皇上发现。”

“那不得砍头?”木蕙一颗心提了起来。

水菱却继续摇头:“砍头就算不得离奇了,告诉你们吧,皇上不仅没将她砍头,还问她心中真正的愿望是什么,她就说她想回岭南老家过点平静的日子,结果皇上竟然就真给了她一些赏赐,还特意找了一艘船给她,说是明日一早出发,要将她一路平安送回老家。”

木蕙都听呆了:“这,这是真的吗?怎么跟志怪故事似的?皇上,他真这么大度?”

水菱叹气:“不然都觉得离奇呢?大概是那穆姑娘实在长得好看,舍不得杀又不能留着,便只好放了罢!”

观沅听到这里,不禁也深思起来。

水菱那句话很有道理,当跟一个人的关系走到尽头,留下来只剩痛苦的时候,还不如求去的好。

说不定,山的那一边,另有一番风景呢?

下午,等她们都走后,观沅一个人盯着那株梅花树看了很久,最终决定去找窦炤,求他放自己出去。

留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二爷不仅要娶公主,还有了碧心这个贴心人,她早已是个多余的。

如果二爷娶的不是公主,还能无欲无求地混日子,可她跟公主打过交道,公主那样的脾气定然容不下她。

趁着现在,二爷对自己还有些感情,好好地认个错求个情,也不说走多远,就说自己想避避公主的风头,想必他是愿意的。

若不愿意,是不是也会考虑一下她的处境,给一个解决办法呢?

主意既定,观沅等到天色暗下来,估摸着二爷这会儿在老太太那边吃完晚饭,应该正在往回走。

现在去找他最合适,他身边只有观海,不会被其他人瞧见,也就不会有人说她私跑出去。

其实这里守门的嬷嬷早就被窦

炤打发走了,她想出去随时都可以,只是她不愿意。

雪下了厚厚一层,已经停住,入目皆是冰寒一片。

观沅穿着厚厚的棉衣,披着斗篷,戴着风帽还觉得冷。

她踏着积雪,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在这寂静的夜里发出太大的声响,惊扰了府里其他人。

月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点点荧光,给这寒冷的冬夜添了几分清冷的美,却也映照出她孤单的身影。

出了废院,行过长长一条小路,穿过几道曲折回廊,绕过几座假山,观沅终于避开人群来到窦炤日常回去必经的小径上。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时不时远处树枝因积雪过重而折断的脆响,以及风拂过屋檐下冰凌时发出的轻柔哨音。

观沅的心跳随着这些声音的起伏而加速,她站在小径旁的一株老梅树下,借着树枝的遮挡和斑驳的月光,紧张地等待着窦炤的到来。

夜风拂过,带着刺骨的寒意,观沅不禁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远处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伴随着低沉的交谈,窦炤的身影渐渐出现在视线中。

观沅眸中露出欣喜,可很快又黯淡下来,因为她看到,窦炤还搀着老太太,两人正神情专注地讨论着什么。

观沅又往后退了一些,将自己完全隐藏在梅树后面。

声音越来越近,她听得清楚。

老太太说:“碧心那丫头确实稳重些,收了也好,等公主来了也有个贴心人请安伺候。”

窦炤点头:“我也是觉得她妥帖可靠,等公主进门后可以抬为姨娘。”

这种话从别人嘴里听来,与从正主嘴里听来总是不一样的,观沅只觉得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在她的心上狠狠地剜着。

好在这种感觉她已经熟悉,还能忍。

接着老太太又道:“碧心的事好说,她是个本分丫头,我不担心,可那个叫观沅的,实在看着就来气。我想着等她出来,必须要找个借口把她远远地发配到庄子上去,放在府里与公主一起迟早生事。一个小小丫鬟,不知天高地厚,惹了一堆破事不说,还敢冲你发脾气,真当自己跟了你几次就成主子了。我告诉你,这回你可别拦着,若再拦,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

窦炤却很无所谓地笑道:“祖母为何总念着这件事呢,如您所说,观沅不过是个丫鬟,随便配个小厮打发便罢,何苦这样多费功夫?”

老太太想了想:“说得也是,正好府里赶车的老李头家的,一直为她儿子三十多岁还找不到媳妇犯愁,我看将观沅配给他合适,那是个厉害的,能降得住她。”

窦炤声音清淡:“一切都听祖母安排。”

……

他们后面还说了些什么,观沅已经听不见。

只觉得天地一片寂静,寒意仿佛从脚底直窜心间,与心中的冰冷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刺骨之感。

月光下的雪地,依旧泛着点点荧光,但此刻在观沅的眼中,那光芒却变得异常刺眼,仿佛每一道闪光都在嘲笑她的愚蠢和悲哀。

风,依旧在吹,但此刻的风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凄厉,它穿透观沅的斗篷,直刺她的心脏。

身体逐渐僵硬,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抿,双眼空洞无神,观沅仿佛变成一尊冰雕,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寒风和绝望将她吞噬。

老太太和窦炤的谈话声渐渐远去,观沅依旧保持着一个姿势,动也不动。

直到一声夜鸟归巢的声音将她惊动,她才缓缓从梅树后走出,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雪花又开始飘飘荡荡地下,雪地上他们留下的脚印,逐渐被新落的雪花覆盖,仿佛观沅的存在一般,也在被这个世界淡淡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