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1 / 1)

“怎么忽然要钱?出什么事了?”

外婆外公去世后,许乘戈一直都有给她打钱,半年一次,一次三万,对于燕市的物价来说是很绰绰有余的了。

许愿自己也一直在兼职拿奖学金,所以算上许乘戈给的和她自己挣的,这四年也积攒了不少,但是要想赎表,按照隋卞当年的十万来说是肯定不可能的,所以她只能厚着脸皮给许乘戈发信息说借钱。

许愿觉得这事很复杂,她不想细说,只是和许乘戈保证:“你放心,我不是要去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我现在也工作了,这钱我总有一天会还你的。”

许乘戈换了双靴子,出门往空地处走,“还不还的都不是事,我要钱也没用,反正不是给你就是捐了,但为什么要钱你得跟我说清楚,而且还一下是那么一大笔,我估计也得去借。”

许愿抿唇,不想说。

许乘戈蹲下来观察枯草,忽地笑出声:“许愿,不应该吧?咱俩再多少年没见,你也是我女儿吧?你应该不会蠢到是为了什么男人一掷千金吧?”

许愿:“……”

还真就这么蠢了。

“不是吧你?!”许乘戈震惊的声音从听筒那边轰轰烈烈地传来,“你还真是为了男人?怎么,爱情悲剧还没在你爸妈身上看够,想自己重演?还演个最蠢的那个?”

所以说,时间啊,真不声不响,就能慢慢改变愈合一个人。

放在当年,丈夫因为她出了意外,自己事业一蹶不振被打击,天天半死不活的,怎么可能想到多年以后,她竟然就这么轻飘飘地提起了这事?

许愿笑了笑,说道:“放心吧妈,我没我爸那么恋爱脑,我还是要跟你更像一点的,事业更重要。”

许乘戈白眼翻得快越过一众花岗岩,“少来吧你,你妈你爸的,叫这么亲切。”

许愿也快翻白眼,“那不叫妈叫什么?叫许乘戈?行,那许乘戈这钱你到底是借还是不借?我从小到大给你和你老公省了那么多事,现在大了啃一回老也不过分吧?”

许乘戈笑得坐在地上,哈哈哈个不停:“给你给你,不过得到晚上,现在都挤在山里呢,没银行。”

许愿点头,“谢谢啊。”

许乘戈:“少来。”

许愿想了想,还是关心一下她的事业吧,毕竟关心别的都多多少少显得有些怪异。

她问:“你那纪录片拍得怎么样了?”

许乘戈拍拍屁股往回走,提起工作又神采奕奕的了:“目前为止都顺利着呢,不过最后一站要去也门,平常没事多给你妈祈祈福,说不定播出时我名字就多了个框。”

对于她们这种常年在危险地区工作的人来说,是真不在乎什么一语成谶了,反而每次出发前都做好走不掉回不来的准备,才是最大的安心。

许愿这会是真把白眼翻出来了,较劲地回:“想去找周旋是吧?想得美吧你。”

许乘戈咂嘴:“真恶毒啊你,还对爱情这么不屑一顾呢?”

还对爱情这么不屑一顾呢?

好像……也不是了。

“行了我们要开始拍摄了,挂了啊。”

许愿沉默了两秒,喊住她:“妈,等我拿了第一个记者奖请你吃饭。”

许乘戈笑起来,“行,好闺女。”

许愿挂了电话,一扭头,发现刚才那大叔正精神头十足盯着她看。

她正欲张口,大叔打断她:“你刚才打电话那人是你妈?”

许愿将手机收起,“啊”了一声,“是啊。”

跟演电视剧似的,大叔一瞬间眼里就充了泪,又接着问:“你妈叫许乘戈?”

许愿又一点头,“您认识?”

大叔扶着脑袋,手在脸上胡乱揩了几下擦掉泪,用一听就知道忍着哽咽的声音说:“你妈叫许乘戈,是记者,你爸是周旋,当过雇佣兵,你刚刚一进来我就看你像,没想到还真是!”

许愿站着,没说话。

“当年我和我老婆孩子去泽乡度假,没想到碰上地震,我们一家三口的命,就是你爸妈救的啊!”

泽乡地震。

许愿对这有印象。

准确的说,许愿是大二就已经半踏入记者这个行业了,此后一年的时间里,她看见了太多令人心灰意冷的场景了,她发现,自己那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同理心,消耗得更快了。

坏人多,坏事多,好人少,好人难。

归结起来,惨。

她在那个时候打了一通电话给许乘戈,问题很简单:我对记者这个行业好像没有冲劲了。

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定的,她觉得自己将要从事的是一项伟大又平凡的事业,她愿意为了这项有意义的事业付出一切。

但是那只是未从事到那个具体事业之前的滤镜、幻想罢了,她发现自己原来也是一个很容易放弃的人,原来她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厉害。

许乘戈当时是这样和她说的:“一一年泽乡地震,我连夜被喊去现场做报道,当时第一轮大震刚结束,专家预计后面还可能存在余震。当时所有人都往外跑,我和摄像两个人往里跑,跑到一半,有灾民拉住我,看我们的机器,问我们是不是记者,我说是,她问我谁谁谁还在里面吗,我说我现在还不能知道,得到了里面,开始慢慢地等搜救报道出来才知道,她拉着我说谢谢,说她们一家全走散了,就靠着我们知道她的家人是死是活了。”

“许愿,新闻报道上每一个冰冷而残忍的受难者数字、幸存者数字,都是我们每一个新闻工作人员和搜救人员用命赌出来的,那时候我们脑子里想的不是如果余震来了逃不掉怎么办,我们想的是有人在等待着我们带她们家人的消息出来。所以只要你还有一丝想要为别人发声的意愿,那这个职业你就可以做下去。”

许愿做下去了。

她看着对面情绪已经恢复平常的大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生死之际的救命恩人,在多年后一个平常到没有任何记忆点的日子忽然提起,总是这么的让人唏嘘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