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人都要给她卷起来!
她后面去外协工厂也不带着祁凡了,自己也不是不能干,又不是小学叫同桌一起上厕所,何需拽个人陪着,诡计多端的男的给她一边去。
她跟孙远舟讲自己的用人大计,高呼“想从我这里骗财骗色,还是太天真了”,她在车上开着扬声器,沉不住气直摁喇叭,去国勘所的路上堵得一塌糊涂。
孙远舟立刻问:“他骗色了?”
“骗财、骗财,没骗色。”
“打一把伞。”
她扬着头哼哼。
“…”他事后回想,自个为了这个姓祁的摔门而出,挺可笑的,这么大男人控制不了脾气,毛头小子一样跑了,但对待这件事他保持冷若冰霜,一旦被她捏到端倪,她必视为笑柄反复利用,“孙远舟你忘了你几号几号离家出走啦”,“妈我打个电话就把孙远舟气跑了怎会如此呀”,云云。
“你到哪了。”
“我在辅路上了,你单位还挺热闹啊,路段都红得发紫。”她柔声嘲弄,“老公,不知道这辈子你能不能在旁边分上房子呢。”
当然不能。分房指标都排到下个世纪了。
国勘所八零年建在市中心,若拿三十年长远目光来看,这地段当数黄金、钻石,十五万一平,够不够格。
可惜老一代懂什么,公家分哪里就窝哪里,人的命运和历史进程息息相关,幸运的人分在国勘家属院,他的孙辈自然就享受十五万乘一百平,不幸的人,如航发厂之流,自然是代代咸鱼翻不了身了。
齐佳常常忘记父母如何一步步闯开天地,给她一处家,让她变成了城市小妞。她对实打实的劳动是缺乏敬重的。
她小时候甚至想,要是老齐去南沿海做生意,摇身齐老板,她何苦住漏水小楼只能背假香啊。等她长大,这想法也就消失了,人总会成长,而她吃苦少受宠多,她的成长总要慢人一步。
她学会体谅父母,不代表她对待孙远舟就会善良。是以她看到他的时候,第一念头是:天,他脸上是什么东西,破相了。
这不行,即使他送了真香奈儿的婚包,也不行,她不能接受丑人。齐佳在这点上是有点执拗在的,她谈过的所有,颜值至少中等偏上水平,不能说帅成明星,帅成季老师,但也板正顺眼,李之涌当年也是二号系草啊,就是头围有点大。
她拿着孙远舟的工牌做访客登记,武警没让她进,她便用保卫亭座机给他打电话,日头高而晒,她的语气实在算不上贤惠。
他不多时从门口出来,下台阶。国勘翻新时想仿照检察院大楼,高高的宏伟的台阶,同时又想给领导建个弧形汽车坡道,结果造了个四不像,至今是设计院的乐子。
“你在想什么?”他走到她面前。他当天来当天走,仅仅背了个帆布登山包,勤俭持家的孙远舟,底都磨得透光。包是她跟李之涌自驾游时候买的,游完了也用不上了,灰秃秃的没法配衣服。
他黑了,体格也壮了些,之前戴个眼镜还能扮秀才,现在不行了,哪有读书人干苦力的。环境造就人,青玉山比她想象中恶劣得多。她几乎要认不出来他。她之前没觉得他这么高,可能是因为他经常和成峻站一块。
“你脸…”
鬓角到耳垂有一大块疤,新长出来的皮肤是粉色的,不敢涂高倍防晒,周围晒伤了一圈。
也奇怪,他不知道怎么弄破的。陈英英提醒他时,血已经染湿围巾流进脖子里了,但发射塔塔顶太冷了,螺旋桨卷起的飓风让他听不清英英的大叫,他脸没知觉,也就没发现。
“你差点要毁容了!”
“…啊。”
她应该例行关爱一下的,但她很快被别的吸引了注意力:“里面塞的什么东西?”包好鼓啊,鼓得有点丑。
“羽绒服,我下高铁脱了,还有述职材料,哦,还有山里的特产。”
“我不要。”好穷酸的啊。
“不是给你的。给老张的。”
他盯着她,心里酸胀的感觉还没有
平复下去,在高铁上他想见她想得睡不着觉,一入睡又梦见她跟别人离开了。他在山里,他分身乏术,什么都做不了。
他有很多话说不出口,等确定他张嘴也不会有哭腔了,他拍拍手张开怀抱:“来。”他现在就要抱她,这事他等不了了,在台阶上看到她第一眼他的心就飞了。他已经没有办法压抑自己。
站岗武警没有出来赶人,不知道是他看孙太可怜了,抑或因为孙的工号是8字头。齐佳忸怩地看着四周,很不情愿,但仍然要扮作感动,进入了他的臂弯。
“你怎么回事…”这不是孙远舟的行事风格,他应该离她三米远,避开他宝贝同事的视线,掩人耳目地维护他的庄严形象…
好吧,考虑到他现在已经被搞了,早没人理他了,大家想必拥簇着成主任…成峻这个小人哪!她的973,她的钱!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孙远舟搂紧了她的肩膀,他想把头抵住她,依靠是种示弱,他最后笔直站着,把她头按在他胸口,他选择做被依靠的那个。他不愿意展露恐惧、怯懦或疲惫,结果就是他只抱了一下就松手,像不作停留的云。
齐佳的车停在西门的林荫道下,正对着国勘附属小学,孙远舟呆了多少年了,所里有几个老鼠洞他都知道,这地方最隐蔽,小朋友两点结束午休,四点半放学,中间时段,整条街只有几个买菜老太太瞎唠嗑。
另外,停车不要钱、没人贴罚单。
齐佳非常满意。
他迟疑着问:“真的要…”
齐佳止住了他的话,她把一根手指放在他嘴唇上,他闻到股黏了吧唧的甜味,他木木地被她抚摸着嘴唇,她另一手越过他把后座的门关紧,把他关起来。
“你这防窥膜行不行啊?”
“…隔一米往里看肯定能看到。”他解释,“交警规定的。”
“应该不会有人趴窗上看吧…唔!”他吻住她,手撑在她身后的靠背上,突如其来,她下意识推了孙远舟一把,他就这样轻易被推开了。
“怎么了。”他握住她手,离得太近,他脸上那块疤痕太清楚了,她不喜欢,委婉地表示,“你去抹点祛疤膏吧。”
他愣住了。他甚至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迟钝地回答:“…行。”
齐佳同情地看着他,若毁的是她自己的脸,她真的要哭死了,她好爱美的。
“多久能长好啊?”她摸着边缘,摸得他很痒,他有种隐秘的难堪,本来他并不在意这个伤口。“等下次回来就长好了。”他含糊地回答。他等着她问下次是什么时候呀,她没有问。
他把她放倒,她需要这个,不然她不可能开车来找他。她所有示好都是有所图的,每个行为他都要需要仔细猜测,但永不停的猜测是非常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