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枪使,枪和持枪者的关系,他还能说什么。
她的盘扣松了,他给她重新系好,低着头的样子很贴心,齐佳又正好抬头望向他,摄影师立刻抓拍两张,自以为捕捉到浪漫一隅。当事人毫无此意。
这不是情趣旗袍,大家闺秀的正经衣服,浅绿色绣白鹤,美肯定是美,就是中看不中用,垃圾面料穿在身上又刺又痒,她心里很膈应,公用衣服保不齐得皮肤病,回去必须狠狠洗澡。
孙远舟看出来她不自在,问她要不要在里面套件打底衫,她义正严辞地拒绝了,跟不穿秋
裤的道理一样,多一层就多显一分胖。
“他会给你修图的。”
她坚持摇头。
摄影师一人塞了一样道具,要孙远舟拿书,她抱着针线绣活,类比伉俪情深。她把手里的东西推给孙远舟,反把书本拿到自己手里卷成一筒。
“哎我们…”
“绣个花的,他最爱干这个了。”
孙远舟冲人摇摇头,示意没关系,就这么拍吧,她衣服也不舒服,早拍完早结束。
齐佳一边假笑,不停地吩咐,背景要拍满月季,她坚信门票贵的这四十块是贵在月季园上了,一定要物尽其用。
“两位不够不亲密呀,您看是不是…”为拍近照,摄影师换成35定焦镜头,肺腑箴言呼之欲出,“…得拿出那个劲。”
“那个劲是哪个劲?”
假大空:“爱情。”
镜头怼到她脸上,黑洞洞的,她在自己的倒影中惊呼:“留两张,我要拍单人照!”把人吓得哟。
“记着呢,给您留着的。”摄影师偷瞄孙远舟的脸色,他没脸色。
最后的双人照是她侧坐在孙远舟腿上,挽着他的脖子,荡秋千一样把腿翘起。“先生您亲她一下吧。”他几乎在哀求了,默默比较,究竟是他更心累,还是隔壁哄人不成的同行更难受。
孙远舟听话地把嘴唇印在她脸上,想来还是他这边的钱更好赚。三层定妆让她的脸颊有种不正常的干燥光滑,镜头拉远,她非常小声地问:“你没硬吧?”
“…不至于。”他容易反应,但他也不是随便发情的疯牛病。她于是跳下来,美滋滋地去拍她的艺术照了。
他识趣地退到一边,张育民给他打了两个电话,紧跟着一条短信:“没事了小孙,不用回电。”
他坐在长凳上,撑着头叹气。远处齐佳渐入佳境活蹦乱跳,拉着助理讨价还价,加八百块给她出个单人册子,有便宜不赚王八蛋。
那人家能同意吗?心里都骂死了,但还是比较客气,跟她说,齐小姐我们也得吃饭,只能给您打个熟客九五折。
她便过来问他。
“你看着办,都行。”他收起手机,“哪天?还是这人来拍?”
她盯着他,不言自明。
“不用砍了,就按他价钱。”哪次不是他掏,都差不多。
“我觉得他拍得挺好的。”她坐到他身边,不像之前那家,买的不是钻石套餐,就横得不行,她可是顾客啊,竟然要对她指手画脚,花钱都花不爽利。
“你身上还痒不痒?”
“还行…”
“问问他完事没有,脱了吧。”他说,摸了摸面料,“质量是不太行。”
“那你还陪我过来吗?”她撑着下巴看他,想到她的积分制军备竞赛,“哦。最近不行,我没空。”
他躲开她的眼神,真说出来确实是有点揪心的:“我…最多呆到下个月初。”
“去哪?”她脱口而出。
他愣了一下。马冬梅,马什么梅。他干哑地吞咽,自己好像还没认清她的真面目。
她一拍脑袋:“哎呀,青玉山,是吧。看我这记性,其实我都写在备忘录里了。”
孙远舟平淡地看她一眼,他闭紧嘴唇,把复方软膏放在她手边,站起
来走了。
回去路上他也保持沉默,但由于他一贯如此,齐佳并没有放在心上,聊了一路所网专利中文检索如何记分,单机对话。直到到她家楼下,她问他上不上去,他说不,送到了掉头就要离开,她顿时觉得,不对啊,他怎么又开始犯病了。
她知道这是慢性沉疴,时不时就要犯一下,于是说:“那我上去了。”反射性附加,“你注意安全哦。”
她妈不在家,屋里是黑的。她一开灯,一只大蛾子飞过眼前,她尖叫一声,手一挥。
无影手如何能打死蛾子,它倏地飞没影了,齐佳拎着王总打回来的废稿作武器,巡视整个家,这活本来归老齐干,她妈怕虫怕得要死,现在换她负责。
找了半天没找见,她于是转而解决万恶之源,果然是她妈忘记扣紧大米的盖子,这几年老太太记性是大不如前了,很多次出门忘记锁,还嘴硬死不承认,不免让她一通发火。
她放弃逮捕蛾子,回到卧室把门紧闭,确认
蛾子在外面,不会恶心到自个,她才打开电脑,开始翻历年所网的相关论文。她是很爱走捷径的,走捷径的第一步就是借鉴,去其精华去其糟粕,过一过查重又快又好!
王姗那会连查重系统都没上线,你抄我我抄你携手共赢,时代进步了,让很多贼头脑无所遁形,但同时也孵化出了更为精明的一帮人。
她一旦进入状态是很专心的,直到饿得不行,一看表,八点多她妈还不回来!
意识到不对劲,给她妈打手机,肯定是静音了,半天不接。
她也编不下去她的作品了,拿起外套就去寻母,她妈爱到处乱窜,但也仅限于厂院附近,从来不往远了跑。她不大接受新鲜事物,很多扫码啊优惠券不会用,也不学。
从最南边的幼儿园开始,到大马路对面的超市,到离退办,最后绕回幼儿园旁边的理发店。每天一模一样的风景,一成不变的生活。第三遍的时候,她开始害怕了,她握着低电量的手机重复拨打,坐在长椅上用抖腿缓解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