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月在飞行器上想起来都还忍不住要笑,拇指轻轻捻磨张鹤的下唇,“怎么办呀?咬得有点狠,痛吗?”

“不痛的……待会到军部弄点药膏擦一下就看不出了。”

见张鹤实在很乖,早上又只舒服了她一个,相月低头吻了一下他眉骨的疤,权作安慰,“晚上再做,我先走了。”

张鹤就又明显高兴了,还敢小声说些无理取闹的话,“不要看那些学生,要想我。如果有和你献殷勤的,要告诉我。”

相月莞尔,“好。”

张鹤也确实不是平白多虑,军校里的男男女女都是不到二十岁,正在最躁动的年纪。

军部提议相月尽可能降低“冻龄”的影响,对还没正式服役的军校生也最好保密。她还特意用了易容贴,黯了些肤色,添了些皱纹。

然而是去带训,第一天为了拉近距离会先和高年级一对多切磋。体型不方便修饰,身手也很难掩盖。

这些孩子往往都是听着她的传奇长大,也亲眼见证过那场隆重的追悼仪式。而现在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偶像(并且被打),都像疯了一样找还没被借用的训练舱,实在抢不到的就用内部星网看实况。

如今的训练舱也早与十五年前的天差地别。之前线上投射和意识链接之间还有延迟,模拟实战也缺少很多细节;现在的技术则堪称登峰造极,只是躺在训练舱里,就能有完全还原自由穿梭在星际间的实感。

为了增加双方难度,场景选择是首都星保卫战,限时群守单攻,以相月取得地标建筑『深蓝廊桥』中央的联邦旗帜为准。学生被随机分成星外和地面两批,前者主要靠星际战斗机,后者是纯粹近战如果他们没能在相月着陆前击中她。

能进军校的确实都是联邦之星,一分钟内各自就位,三分钟星外的侦察兵就发现了相月的踪迹。她的战斗机也还原了第七军团的涂装,漆黑的底色上有一抹张扬的明黄色,刺破穹宇的昏暗袭来。

抢得到训练舱的学生不算多,分到星外这边首当其冲的只有几百。相月看着他们熟悉的阵型忍不住想笑:唉呀,他们学的时候都没注意过提出者吗?

那一瞬,她甚至想按开面板上的通讯钮,笑着和夏冬分享这件趣事,一如往常那些驾轻就熟的战斗。

略上扬的嘴角却突然一滞。

……她原来是在训练舱里啊,这是只有她自己的战斗。而且,夏冬也不在了。

相小将军不知为何攻势极凶,一路砍瓜切菜,虐得那群天之骄子怀疑人生。

战斗机穿过大气层时已近乎破破烂烂,随时有解体或爆炸的危险。地面上那一半学生都在等相月主动跳伞虽然现在的设备让跳伞也能迅速转向或变速降落,但这个速度尚无法避免被击落。

然而,相月直接开着那台冒火星的战斗机冲了下来。

有反应快的学生立刻计算落地点,在深蓝廊桥北头的空地,便飞奔就要去蹲射了眼的雁。

然而,战斗机在掠过桥南的群山时,相月无伞跳机了。

学生们:“……”

导员呢?相小将军这个高度是不是直接摔空血条了?还打吗?

作战服的通讯系统没传来胜利的结算提示,学生们仍保持着高度警惕,分了一部分进山抓人。

如果夏冬在,一定会叹着气告诉他们,和相月打,不要分散己方战斗力;真拧成一股,也别像星外那群学生一样,偏选了她熟悉的战术。

相月空白了十五年,足够让年轻的后来人只记得她多么传奇,却逐渐遗忘如何传奇。那些光辉璀璨的过去,都如明珠蒙尘,潭底微澜,隔了时间朦胧的纱,沉淀在历史的河,再望不真切。

模拟训练限时四个小时,相月在星外花了四十分钟,又悠哉悠哉在山里遛学生遛了一个小时。等跳机掉的那点儿血条慢慢打满,才出去开始收割。

用的还是匕首,无声贴脸,真·收割。

现在的武器越来越倾向于冷热结合,且缩小体积。相月突然很想念她曾经十分沉迷的轻型火炮,最上头的时候负重训练也是提着轻炮一路狂奔。第七军团的人都笑她再这样下去人还没炮高,夏冬也训她这样会吓到普通公民。

后来她也习惯了能量枪,和其他五花八门但同样低调的远近战武器。却因为一次意外,不得不也开始习惯失去了他们。

当一名普普通通的军校生真好啊。

相月看着那群学生,心底有些怀念。然而身体仍旧无情地一路奔袭,纵绳上桥,掠过他们头顶,带着那股千军万马中取首级的劲儿,斩断旗杆。

相月等待意识回归现实时,视网膜上仿佛还残留着旗帜的深蓝,廊桥的深蓝,与底下那片海的深蓝。

训练舱盖打开,有人要搀扶她出来,她摆摆手谢绝。重新站定在地上时,随意扫过那人一眼,惊讶发现是张熟面孔。

“……小熊?”

0018 016. 一个符号

当相月还是个才进入青春期的小姑娘时,就已经在读军校了。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相将军牺牲后追封了元帅,荣耀加持,却也无法遏止相家式微。相月长在军部,天分早早被挖掘,等知道不露锋芒时已经晚了,注定只能做那柄最尖锐的人形兵器。

好在她也想做一名军人的。她也懂得战场上生死无常,父母能陪伴那几年已是幸事;况且还有周叔,有夏家,有其他重视她也爱护她的叔叔阿姨。

她能做的,就是成为他们寄予厚望的“天才”。尽管,她没有想到进程会被加速得这么快。

那些比她高几个头的同学开始还觉得很新奇,但被相月按在地上摩擦时,大都难堪得想原地去世,个别也会恼羞成怒。

被那些输不起的大孩子孤立好像也很正常。相月不是很在乎:她和他们又不熟,本来也没想和他们玩。

夏冬在乎。刚成年的少女还没有后来做副官时的老成持重,强硬地拉着相月融入自己的朋友圈,又叫她多与同学聊天交流感情,未来都是战友。

相月想着有道理,嗯,未来都是自己带的兵(夏冬:?),提前训练训练也不错。

于是交流感情成了交流拳脚,切磋完还会耐心指正他们的不足。武艺高超又平易近人的小萝卜头认真教学的样子十分可爱,倒阴差阳错多了不少哥哥姐姐粉。

其中一些,毕业后辗转又去了相月带领的第七军团。笑着说是来给妹妹撑腰,不能叫她被那些年纪大不懂事的兵欺负了。

并肩作战四五载,然旦夕之间,人皆去尽空。

“好久不见……相小将军。”熊秋白笑着看向她。

他在军校任导员,但仍隶属军部,也知情相月的事。易容贴骗不过他,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相月确实和十五年前没什么不同。

他有些慨叹。以前叫她相小将军是为了区分她和她父亲,现在相元帅淡出人们的视野,可仍叫她小将军倒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