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棠一直没觉得自己挂在书包上的这只兔子,看起来有想死那么夸张。
只是垂头丧气了点。
磕磕碰碰摔摔打打的书包被她随手隔在房间地上,挂在书包下的灰兔子也歪着脑袋坐在地板上,耷拉着两只没精打采的眼睛。
她把下巴搁在桌上,要写的练习册在面前垒成一摞,垂着眼睛拿圆珠笔在草稿纸上戳孔,余光撇过去,和它四目相对,莫名显得同病相怜。
她说没有时间去看篮球赛,这是实话。
她每天都欠着些作业、习题、笔记,前几天没写完的作业都草草抄一遍答案,到最后还是得补回来。
不仅要完成今天的,还得翻过去写一遍前面的。
期中考试李子沫成绩退步,夏棠觉得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只要没事,她尽量不去打扰她。
倒是偶尔,她会联系一下陈瑜,圈出实在想不明白的部分拍照发去,十分钟后就能收到他发过来的详细手写步骤说明。
班长的确做什么事都很认真。
至于陆霄,他此刻并不在家。
他坐在开往某处的轿车中,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百无聊赖。
城市的夜景五彩斑斓,以黑色调为背景,映在玻璃车窗上,也映在他颜色漆黑的瞳孔里。
今天是周五。
不得不坐在这里,让他的心情比平时还要差得多。
他告知夏棠今晚自己可能不在,她听说没一点留恋,一下子精神振作地跟他挥手说再见,眼睛里明晃晃闪动着“快走快走”的潜台词。
陆霄微微敛下眼睛,汽车驶过繁华的街景,汇入尾灯闪烁的密集的车流,他的脸藏在一片阴影里。
前排开车的秘书在后视镜里睨视后排乘客阴沉沉的神情,心里为自己叹气,但仍不得不斟酌词汇开口:“关于上次所提议的事,您母亲的意思是,还请您再仔细考虑。”
表述很客气,但转述而来意思并不客气。
并没有任何退让、商议、妥协的倾向。
传达完这句话,秘书目视前方,双手都握在方向盘上,安静等待后排人的反应。
陆霄厌烦地皱了一下眉。
休眠的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一条消息。白天他交代人去查的事已经有了结果,对方发来许多张照片。
照片上是某个手工艺术家的作品,被他拿在手上展示的灰色兔子布偶并不是挂在夏棠书包上的那一个,样子长得非常相似,但照片里是适合被小女孩抱在怀里的体型,而不适合作为挂饰。
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看两秒钟,他摁灭屏幕,头向后靠,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057|57.萤火虫(上)
陆霄回来时是深夜。
该处理的事情没有拖到第二天,在这个夜晚就结束。一整个晚上,大少爷难能可贵地压着脾气没有发飙,甚至有好几次,坐在他边上的人都已经做好了承受暴风雨的准备。
他拒绝住在附近酒店的建议,秘书开车将他送回来,驶入夜色里高大的铁制栅栏门后,小心翼翼地松口气。
没到别墅前,陆霄突然叫他停车。他打开门下去,走到庭院的花丛前。
灌木丛旁有几只飞舞的萤火虫。
秘书也跟他一起下车,看见他站在晚风里,看夜色下盘旋飞舞的光点,萤火虫在树丛的阴影下闪动,只有两三个,稀稀落落。
也不知道是怎么隔着车窗发现的它们。
秘书站在侧后,看他忽然若有所思的侧脸,心里生出些感慨。
毕竟只是十几岁的未成年学生,偶尔也会有像这样孩子气的时候。
不由开口寒暄道:“今年的萤火虫出来得倒比往年早。”
有风吹过,树叶窸窸窣窣,夜晚的空气带着凉意,陆霄看着随风流动的萤火,双手插在裤袋里,低低嗯了一声。
凌晨三点,夏棠的房间还亮着台灯。
她从桌前站起身,揉揉眼睛,打开房门出去接水喝,走廊一片漆黑,她迎面撞见站在那里的陆霄。
他穿深色衬衣,跟夜色融为一体似的,只有卧室门缝里透出的微弱灯光照出男生修长笔直的轮廓,额前的头发散落一半,身影在暗处,只有目光看过来。
夏棠差点被他吓到,她小心拿稳手中的玻璃杯,环顾一下四周,才低声问他:“你不是说今天不回来么?”
“事情都处理完了,所以就回来了。”陆霄口吻随意。
他看着她,又问:“今天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睡?”
从他身上传来浅淡的香水味,混杂着室外干净的空气,味道迟缓地传入鼻尖,像是另一个世界来的气息。
而夏棠一整个晚上都闷在房里。
她在补作业的中途趴在桌上睡着了,十五分钟前才刚刚醒过来,脸上还留着被课本压出来的、没有消干净的睡痕。
事情说起来有些丢人,她含糊不清地带过这问题,又忽然抬头看对面人,想起什么似地警惕起来:“虽然今天是星期五,但你已经说过了这次暂停……所以,可不能反悔。”
“我又没打算反悔。”陆霄说,眉头皱起来,但总是没有办法在她面前真与她生气,只能偏过目光低低哼一声,而后视线又回到夏棠脸上。
他以为她早就应该睡下,只是习惯性地不抱希望地过来看一眼。
门缝里透出光亮,他撞得很巧,夏棠正好推门出来,站在房门边懒散地揉眼睛,没换上睡衣,T恤衫宽大的衣袖挂在她的胳膊上,一边领口从肩膀上滑下,露出肉色的肩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