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照安白天东西没吃对,上吐下泻难受了半夜,人都虚了。周广陵把她抱自己床上去,被子一掀一盖,说,“喝点淡盐水再睡。”
怕王照安手抖得捧不住杯子,杯子里还放了根吸管。王照安喝水的时候,周广陵就势上床靠着床头,手臂一伸把她搂住,“你以后有什么话跟我直说不行?”
他觉得王照安不用到叶离离那找缓冲,把话说给他,他未必不心疼。王照安说:“我还能瞒你什么呀?”这是说的电子腕带。
“又不好好说话?”
“没有啊。”王照安疲了,闭着眼哼哼,被子往上盖了盖。
周广陵觉得光亮一定会影响睡眠质量,过了一会儿觉得王照安睡着了,他就关了床头灯,听着她平缓的呼吸发呆。
窗帘按开,外头点点灯光透进来算是个亮,周广陵借着光看她的脸,清清淡淡的。他想起她参加许家宁婚礼那天,脸上带着浓妆,但在他眼里还是清清淡淡的。直到现在,他还记得自己从叶家领了叶青禾的指示,回来蹲在床边端详她抚摸她时感到的安宁和眷恋,他心里越纠结越酸涩,就越觉得她又好又美。
现在回想当时的心情,周广陵依然满腔的喜欢,继而觉得眼前的王照安也好了,给她戴一头黄卷毛插两根翅膀就能放油画里当天使。
他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
下午他去医院,叶离离说他欺负小姑娘,他承认自己欺负人了,但不承认王照安是小姑娘。但再早几年,王照安肯定有是小姑娘的时候,性格里还保留着一些温和跟柔软,只不过他那时候不信。现在他知道了,但是她的这一面收了起来,给叶离离看,不给他看。她能好好说话,也不对他说。
周广陵轻轻摸她的头发,希望她睡得久一点。她不吵不闹,不哭不笑,他静静看着她,脑子放空,也很轻松惬意。
喜欢酒的人却开始怕酒烈,他感觉自己在感情里有点草木皆兵,当初那么喜欢她势要和他大战三百回合的阴谋劲儿,现在却觉得她睡着了好,她睡着了才有短暂的和平,醒来以后,他总觉得她拗着劲冷战。
一会儿王照安胃里又不对劲,跑去卫生间吐,回来周广陵问,“还难受吗?”
王照安鼻子里发了个否定的声。
周广陵搂着她说,“不能让我只有趁你病的时候才好好照顾你吧?”
“没人拦着你对我好啊。”
“那你别总冷冰冰的。”
“我真没有,你净瞎想。”王照安听着自己的话像聊骚被抓但死不认账的男人说的,怪可笑,不过男人也没有破解这种无赖话的好办法周广陵说,你还是快睡吧。
王照安悄悄想,他见不得她过得不好,也见不得她过得好,恶人先告状。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转天起来,周广陵才说带王照安去看心理医生。王照安有自己的安排,不太想去。周广陵说:“已经预约了,时薪不便宜,就当找人聊聊天,好吧?”
王照安昨天就觉得他反常,他耐心一劝,她更怀疑他打什么主意了。
周广陵是被叶离离说清醒了。
叶离离不光骂他把人逼得来做绝育,还跟他说王照安状态不对,说得很严重。情绪进了下坡,轻易爬不出来,只会加速往低谷滑。叶离离猜测周彩练就是这样耗到绝望的,她跟周广陵说,“你们两个能过就好好过,不能过也别让人家年纪轻轻就死了。”周彩练二十八九岁死的。周广陵一听就明白了,明白得脸都白了。
叶离离说他,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什么都懂,明知故犯,把王照安当弹簧抻,“等抻得还原不了了,你就后悔吧。”周广陵这次老实听了。
王照安只在心理医生那坐了半个多小时。
她大学时学过点皮毛,工作以后学校还送她参加过咨询师培训,然后让她兼职心理辅导老师。医生笑眯眯一开口,她就觉得跟她“糊弄”学生一模一样,唠唠家常,默默总结信息,再套个理论。
医生让她做量表,她看到题目就像庖丁看到牛。医生分析着她有点焦虑,但没达到必须干预的程度,她心说这还用你告诉。她勾选项的时候就是朝着这个结果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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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照安修改了简历准备回到原来的岗位,没成功。
不止投给林德中学的简历石沉大海,但凡一所学校都要求硕士及以上,王照安比上不如老教师经验丰富,比下不如应届生物美价廉,中间两年断了工作却没有合理解释。对面总不忘在查看简历后不经意问一句:有没有男朋友啊?
这话一问其实就是婉拒了。有没有不重要,反正他们坚信,她这个年龄的女人,大多都要在两年之内休掉婚假和产假的,产假还要休不止一回。
周广陵每天例行公事:怎么样?哦,又没消息。没事,慢慢找吧,不着急。
他当然不着急。王照安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不过后来再问,王照安就说,现在工作都不好找,也不说是谁让她失去行情。
提也没用,生些闲气。
没过几天,王照安倒是接到了冯燕的电话。曾经一起搭班的冯燕已经升任林德中学新校区的教务主任。冯燕说领导筛简历的时候漏看了王照安的申请,后来不知道怎么又发现了,于是定了时间,问王照安能不能来试课。
王照安大学毕业时拒绝不了林德中学,现在依然拒绝不了。她认真熬了几个大夜,试课之后的第二个星期,学校就发来了录用合同。
周广陵笑着恭喜她,瞧了瞧合同:“……上奚校区,国际部,教中文?”
王照安说:“给我机会就不错了,怎么挑挑拣拣。”
周广陵接了个电话,问王照安:今晚有安排没有?跟老崔他们。
王照安被逗得冷笑:“我哪敢有你不知道的安排。”
去了才知道,“他们”之一是崔局在教育口的朋友,崔局喊他老黄。两人曾经是中学同学,有些发展后彼此联系颇多,互相帮衬。还有一位的名字颇为耳熟,那是十来年前,王宽正怕她考不上高中,预备将她塞进重点高中的分校,当时托的就是这个人。好在这人事忙,不定帮多少人递过条子,如果不提王宽正,他想不起王照安是谁。而这样的场合,没有人会无端提起王宽正。
席上除了崔局和老黄,还有林德中学的新任校长。
王照安的一身行头都是周广陵提醒过的,内搭颜色很深,大衣料子庄重,穿上身来,人的气质硬纠纠的,她不太喜欢。周广陵说,老气不怕,就怕校长妻子看见她嫉妒。校长还算年轻,四十出头,很具备不安分的条件。
席上周广陵给崔局的朋友敬酒,酒盅沿略低碰了碰那位的酒盅,感谢他费心安排,又说:
“照安只做过一线老师,没什么行政岗的经验,多亏您帮忙,她才有这个机会。”
崔局笑着垫话:“都是好上手的工作,熟悉熟悉就会了。”说完看向校长:“我说得对不对?”
“对对对,容易得很!”校长也笑,语气轻松但稍有歉意:“现在教学岗的招聘明确要硕士以上,每个步骤都要公示,确实不方便直接安排到一线教学,只能先到办公室委屈一阵,以后只要想,调岗排课绝对没有问题。”
崔局笑道:“去一线干什么,累死累活的,钱不多挣几个,气倒是受得最多。”
老黄道:“还是看小王自己想做什么吧,反正都不是难事。”
周广陵说:“那就拜托了。”然后递个眼神给王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