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1 / 1)

“身份证、护照、信用卡,还有其他重要的证件文件,临走再照着清单核对一遍。”

“知道了。”

“起飞前给阿九发个消息。”

“好。”

“王照安”周广陵把所有废话都搜罗尽了。

马路对面,女孩的歌声悠悠穿过车流,像灌制在磁带里,按下老旧的录音机,朦胧的声音混着杂音缓缓流淌。

“Though ? we’ve ? got ? to ? say ? goodbye ? for ? the ? summer

Darling, ? I ? promise ? you ? this

I ? will ? send ? you ? all ? my ? love ? everyday ? in ? a ? letter

Sealed ? with ? a ? kiss”

“I ? will ? see ? you ? in ? the ? sunlight

I ? will ? hear ? your ? voice ? everywhere

I ? will ? run ? to ? tenderly ? hold ? you

But ? darling, ? you ? won’t ? be ? there”

“I ? don’t ? want ? to ? say ? goodbye ? for ? the ? summer

Knowing ? the ? love ? we’ll ? miss

Let ? us ? make ? a ? pledge ? to ? meet ? in ? September

And ? seal ? it ? with ? a ? kiss”

晴好天气里,周广陵的怀抱像昨天下午的云层,穹庐一般密密实实地扣住世间万物,让人走不动路,说不了话,也哭不出来,只能听他轻轻叫她,王照安,王照安……

昨晚中断的电影继续放映,大量倒叙和插叙险些打乱影片节奏,幸而在最后一幕,他说送她去意大利,说一切都安排好了,然后给她手腕上拴一个白晃晃的金属圈。

直到女孩开始调过弦开始唱另一首歌,两人才分开。

王照安走向车子,临上车时转过身去,眼睛望着那个注视她的男人。不知什么原因,她怎么看都看不到周广陵,视线所及只有过去十五年的自己。王照安挥手道别,然后闷头钻进车里。

最后那一抹笑容看得周广陵心头骤然一沉,等他回过神,车子已经升起车窗,拐到了滨江路上。

机场,司机将车停在停车场,帮王照安推着没装满的20寸软箱走进航站楼,看她过完安检后才离开。司机走后过了约半小时,一个戴着红棕短假发,身穿宽大薄外套、阔腿裤和帆布鞋的浓妆女人戴着墨镜从航站楼到达口走出来,吊儿郎当地拉着玫瑰色铝框行李箱前往出租车排队处。

车子从机场出来驶上高速路。王照安闭着眼睛听车里的新闻广播,听着听着有些困意。

过了一会儿,眼睛在合住的眼皮底下忽然看见一片红光,原来是车子开往另一个方向,阳光毫无保留地从没有贴膜的车窗照了进来。

王照安被晒得眯着眼睛。她想起一句诗: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她戴上墨镜,晒得发疼的胳膊藏在敞开的外套下面,只露出摊开的手掌。阳光热热地洒在上面,疤痕上的细汗偶尔闪一闪光,很快蒸发干了。

手腕轻轻左右旋动,王照安端详着那道疤痕。周广陵说那是证据,那又怎么样呢。她手上的疤是她自己留下的,而他肩膀上的疤,也是她留下的。可这点皮肉伤才哪到哪呢。

这时候王照安又变得很单纯。

耳边依稀是听过很多遍的故事。巴萨尼奥说,你这样使劲磨刀做什么?夏洛克说,从那破产的家伙身上割下那磅肉来。

夏洛克不知道如何不流血地割一磅心头肉,她却知道怎么用亲密把一个人填满又掘空。

哪怕没有办法亲手把周广陵送到刑场,她也要在他心里留一片阴影,让他从此想到王照安这个人就觉得害怕、屈辱,最后发展为生理上的病痛;她要他在一次又一次回想被抛弃的情景时被自卑和质疑吞噬。他说要她疯,要她死,她倒要看看是谁先被一把钝刀锉断心脉。

官司打到这里才算结束。

王照安虚握起五指望着外面。已往不谏,来者可追。今天以后她就能崭新地再活一回。

0242 246-247

登机时间,阿九收到了短信。周广陵挂断电话,关上卧室窗帘,躺到床上准备小憩一会儿。

断断续续地做梦,他梦见王照安说不喜欢M国的气候;梦见她到学校的第一天迷了路,急得看着人群哭;梦见她盘腿坐在椅子上,咬着手指啃课本。

他还梦见她要毕业了,问他去不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他也想和她挽着手在校园里逛一逛,听她说她这几年怎么学习、怎么生活,可还没等他说话,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美梦破碎了。

阿九说,没有接到王照安。

航班降落之后,阿九等了一个小时,期间每隔五分钟便给王照安拨打一次电话,然而听筒里始终是“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电话另一端的阿九把情况汇报完,等着下一步的指令。屏幕上的秒数平白跳了三十来下,他才说:“我再联系你。”

周广陵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千端万绪像王照安的乌黑长发绞住思维的齿轮,一缕缕地缠进去,终于把人死死卡住。他觉得自己又喝醉了,他努着劲集中注意力,一团毫无意义的白色反而急速在脑子里膨胀,他什么都想知道,却什么都想不到。

十几个小时眨眼过去,周广陵没有连贯的记忆,直到从公安局回来才有了意识。

大齐从航空公司查到王照安根本没有登机,并且发现王照安的护照号购买了次日前往香港和香港飞多伦多的机票。好巧不巧,周广陵打开书房里的电脑,输入王照安的六位生日,解锁后发现设置为自动登录的邮箱里有一封瑞尔森大学的录取信,一月开学。

尽管温哥华和多伦多一西一东,就像当年叶离离和周彩练各自在西雅图与纽约,存心的话可以永远不相见,周广陵还是给许家宁打了电话,尽力语气平和地要求和她谈谈。许家宁干脆赴约,却表现得一无所知。

他又去养老中心看望于英,于英态度客气地关心他几句,又说王照安自己有计划,她不会管太多。说来说去,就是没有明确的答案。

可也正是于英的平静让人心生疑窦。王照安被泼硫酸的那天,于英在医院焦急万分的样子与今天是天壤之别。周广陵折返回去,问于英能不能把王照安在意大利的地址告诉他。“意大利?”脱口而出的追问证实了他的猜想。

他让许家宁去公安局报王照安失踪,然后在崔局的关照下查看了监控。王照安空手从卫生间出来,带过去的行李只剩下一个钱包斜跨在身上,又去箱包店买了个二十八寸的行李箱拉着走了。然而监控追踪到一段山路就中断了,公安局也只好让他回去等消息。

等,周广陵想,他靠等得到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