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1 / 1)

她把量好了的大米和水倒进电饭煲,“你吃不吃夜宵?应酬的时候不好意思吃饱吧。”

他沉默了两秒,脸上的笑容有些怪。

“谁告诉你的?”他从背后搂住她。她看到墙砖映出的交叠在一起的模糊身影,“不要偷袭我。”话音刚落,肩膀传来淡淡的痛感,随后是嘴唇柔软的触碰。

“别闹了!”

“夜宵。”

“你先洗澡换衣服再说。烟味酒味和不知道从哪来的果香都把鼻子堵了,你还能吃出来夜宵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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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作响的料理机停下来。周广陵走下楼,远远站住脚步,王照安正从头顶的橱柜里拿杯子,踮起脚,小腿后侧肌肉绷着,宽松柔软的睡裙在腰臀处起了两条皱褶,再向上是她只用橡筋绕了两圈的头发。

为了收拾的时候少走两步路,碟子摆在了中岛。台面很宽,两人坐得近,王照安已经没了拘束和矜持,自顾自吃着。周广陵夹着一截细笋在米饭里从左挪到右,又从右挪到左,终于放下,胳膊撑在桌边。

时间忽然失去刻度,转眼越过了五年、十年,???甚至更久。她玩得累了,睡眼惺忪,对他絮叨着高兴的和不高兴的,然后用她不高超的厨艺做点东西,笑他应酬时死要面子,而话被他听进去则是她体贴他的辛苦。她在这里生活,平淡的热情和深藏的妙趣填充整栋房子。

杯子里的冰粒融化,大约是几分钟的工夫。周广陵在想象里过完了两人的一生。

手掌托着腮端详她一会儿,他伸出左手去拉她的右手。拇指将她五指一一分开,断掌纹似的疤躺在手心,浅浅的,长长的,像她的命,是恒久飘在海上的一叶轻舟,风吹浪打,永不沉没。

“王照安。”他的眼神从手上移开,看着她的眼睛。她应声回望,平视着,薄眼皮向上叠,没有其他表情的时候,目光又直又硬。

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他的手指在她手心也摩挲得发痒,她蜷了蜷手指,笑道:“你又想砍我手腕?”

“继续念书吧。”

“什么?”

“送你出国。”

王照安一下子将手从他手心抽走,眼珠上下左右地扫描他的五官和脸上的肌肉,他眼睛稍稍收紧,她就连眼角细纹都看了进去。

她张了张口,最终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个节骨眼上,问原委已经没有意义。左手颤抖着摸向杯子,紧紧地握住了杯底。她仰头一口一口喝着果汁,余光落在他的眉骨。

客厅里亮着的水晶吊灯好像成了近在咫尺的太阳,晒得她睁不开眼睛。她的皮肤像南风天的墙壁,汗珠一瞬间挤出来,几滴几滴汇到一起淙淙流下。

“你怎么了?”他从高脚椅上下来站到她面前,抽了张纸巾去揩她脸上的汗。她抄起杯子照着他的太阳穴斜斜砸了下去。

周广陵顿时变了脸色,夺过杯子扔到一边,一手攥住她的手腕把她从椅子上带下来,胳膊扭在背后,另一手按住她的后颈。“你疯了!”她听见背后咬牙切齿的声音。

她如囚犯一般跪伏在冰凉地砖上,倒影里的世界颠倒过来。

过了几秒,她哭出声音,“别像你父亲对你母亲那样对待我!周广陵!”

他突然无措起来,控制着她的双手骤然松开。她的额头还贴着地板,身体一耸一耸。他拉起她搂在怀里,手掌胡乱抚摸她的后背。

“你知不知道击打太阳穴的后果?你要我死?”

“我恨死你了!”她听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手揪着他的衣服,“你说你不姓叶,那你仗着有钱就流放女人的招数又是跟谁学的……别是只见新人笑吧!把你打瞎了你就看不到别人了!”

周广陵哑然。或许他该觉得高兴,可是心里沉沉的笑不出来。良久,他叹了口气。“对不起,刚才,”他揉揉她的后颈,“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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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照安在他怀里哭自己的冲动和绝望。经过他出事那晚,眼看现在是他最信任她、喜欢她的时候。下周六是离开的最好时机。如果他再无赖地绊着她、关着她,她还要虚与委蛇到哪一天?再熬恐怕就要熬进精神病院去了。

周广陵的手还搭在她脖子上,时不时轻轻安抚,把人搅得稀里糊涂。

一眨眼,她想起小时候自己偷偷用零用钱买了花哨的塑料扇子带回家里,说是同学的,王宽正说要去学校“调查调查”,其实早就看穿了她的谎言,只是瘆着她,等她自己招。

草木皆兵,王照安吸吸鼻子,站起来走到酒柜。

“在婚宴上还没喝够?”

“你让不让?”

“给我也倒一杯。”

周广陵走到室内通向庭院的门边,点了支烟,肩膀倚着墙。王照安把酒递给他,自己走回沙发上呆坐着。她看一看钟,差七分钟到十点。她想,哪怕是坦白,也要凑个整点。

“饭局上听人说,王宽正的案子快开庭了。要么死刑,最轻也是死缓转终身监禁,没有减刑和假释。”

“他替贺宗民顶了雷,不然关个几年就出来了。”

“他大概早就告诉外面,你也知道他掌握着什么证据,所以贺家那个小子才在医院讨好你。”

酒液烧灼得王照安喉咙难受。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把尘埃落定的事翻出来说,她心中麻木,管它是谁给谁顶罪,和她有什么关系,又不会抓她去坐牢。九点五十六。

周广陵从玻璃门的反光看着沙发上的人,继续说道:“不过,最希望王宽正死的也是贺家。不止王宽正,贺宗民估计想让你也死了,这样才能永远守住他的秘密。”

她抬头瞥一眼分针。贺端然和他根本不是一个路数。如果贺家想像周广陵在秘牢杀人那样杀她,她在婚宴上就消失了。九点五十七。

他抽一口烟,白烟缥缥缈缈上升分散,遮住他的眼睛。“还有另一边的人,他们应该想让你死,让王宽正活着。”

“你怎么知道?”她突然扭头盯住他,他还在看着夜幕下的庭院。

“没当过官,还没见过当官的么。”他停一停,引着她自己想象他怎么向官场攀关系,怎么作为商人窥视他们。李施宏这个名字是肯定不能再提了,但她只要想,就绕不开这个名字。

“坐到一定位置,谁手里都不干净。倒与不倒都是利益的事。王宽正要替贺宗民顶雷,肯定就有人想让他把贺宗民供出来。所以他们要你死,然后把‘灭口’的事栽给贺家,等王宽正翻供。”

王照安怀疑他说起了外语,还说得很快,以至于她有些听不懂。怎么突然就走到了两头都封堵的路上,怎么就和权势利益扯上关系。周广陵又为什么突然告诉她这些。

她的目光被他呼出的烟雾拦住,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隐约看到他的嘴唇开合,“所以我让你尽快出国。你不要觉得我把你当作情妇或是什么,玩腻了就要送走……我只是不想在事故报道里看到‘王某某’车祸死亡、失足坠楼、醉酒猝死。”

十点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