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广陵不接她的话,阴沉沉问道:“没了孩子最高兴吧。”
“又开始了。”王照安笑容一敛,拿过病床的遥控器将靠背升起来,支撑自己坐着。
她冷冷望进他的眼睛:“你说让我自己决定,我还明确地问过了你的意见,对不对?中间隔了近两周你都没有反悔,现在刚做完手术,你就来找后账了?
你又抽烟又喝酒,能保证精子质量没有问题?你让有问题的东西长在我肚子里,先兆那天晚上你动手打我推我…医生说这些都可能造成胚胎不好,我怪过你一句没有?”
周广陵听不下去,“我不知道你怀孕!”
怀孕了不打,不怀孕就能随便打?
王照安心中暗自嘲弄,面色依然克制坚定:“就因为这样,我明白不能追究你,只要结果是对的就够了。可是你如果怪罪我,那我就要把责任和你分个清楚。”
话音一落,房间陷入良久的寂静。周广陵抿着嘴咬住下唇内侧,眯起眼睛用锐利目光逼视着王照安。
她盯着他的眉心看了片刻,缓缓收起迫人凌厉,转而拉住他的手,“你也说了不要孩子,这个决定是我们一起做的,我们都要高兴。”
一边说,她的拇指玩闹似的一遍遍掠过他手背上的血管纹路,“我知道你不是纠结那个孕囊,不然哪怕我再疼,你也要它自己排出来,见了棺材再掉泪。可是你问医生的第一件事是安排手术,还帮我选了无痛的。”
王照安脸色依然苍白,淡淡的笑容柔和渺远。
“我难受得要死的时候,是你对我好。我知道的。”她翻过他的手掌,一根根捋过他的纤长手指,摊开自己右手同他比了一比,五指松松扣进他的指缝。
原本躁着的一团暗火,被她的掌心一覆,立刻扑灭了,沿着手掌扑回心里。
周广陵忽然怔忪,不知她怎么看出来他的心思。他确实不在意不会出生的孩子,但十分在意她拒绝他的孩子拒绝他。
然而一时之间他不愿再想太多,只由着自己紧扣住她的手。
∞青团年糕∞
PO18身酬有生命因她而来
有生命因她而来
一段心结姑且解开,周广陵又负气似的问王照安,为什么手术前疼得快昏死过去也不去握他的手。
“为什么不握着你”王照安一字一字缓缓重复着问题,给自己的回答留出思考时间。
如果自己扛过去,她可以把肚子疼当作生了一场病,做完手术就能治好。
一旦她握住男人的手,那个即将死掉的孕囊就会立刻化成一条命,替两个大人无形地组建一个核心家庭。它是孩子,那个男人是它父亲,而她则不可避免地变成母亲。
王照安这才明白,她怀孕后会恐惧不止因为周广陵是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更因为她被迫面对有生命因她而来这一现实。
她难以自制地想象着孩子出生后的情景,哪怕孩子的父亲不是周广陵,甚至它是李自明的孩子,她也不愿意。
自然,她不能生而不养,只会强迫自己对她生的命负责。可她又不甘心把自己变成“某某妈妈”,永远和孩子捆绑在一起,几十年妥协、付出,没有自己,也一早断绝离开的路。
王照安陷入沉思,开始愣神,直到周广陵不高兴地攥了攥她的手,她才打了个呵欠,侧过脸说,“我怕太疼了会控制不住自己咬人,咬流血了怎么办?医生让无食无水,血也算水吧?”
周广陵被她传得打了个呵欠。
将近凌晨四点,一晚上心慌意乱地折腾了五个小时,王照安还在手术当中睡了一会儿,而他一刻没有合眼。现在她手术做完,状态尚可,他才开始觉得疲倦。
大齐敲了敲门进来,放下一个商务软箱,里面是打包好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周广陵又叫来阿九到走廊去简单交待了工作安排,而后回到病房,从行李箱找出睡衣。
王照安原本面对着另一张床的方向,见他站在床前换衣服,翻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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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王照安嘴里咕哝了两句话,把周广陵吵醒了。
他以为她不舒服又动弹不了,腾得跳下床去跑到病床跟前,看见她面色平静地闭着眼,知道她又在说梦话,方才放下心来,躺在病床一侧的沙发上小憩。
没过一会儿,她又开始絮絮叨叨。
“于老师…早上喝豆粥吧…不要放红枣,划嗓子…”
听到她管于英叫“于老师”,周广陵觉得辛酸又好笑。
他在沙发上翻了几个来回,还是悄悄起身到楼下去打电话。
“大齐,你还记不记得…她在哪里长大的?”
调查王照安的事情由大齐找人完成,周广陵只在报复她的最初看过几次,关注点都放在了她大学之后的经历上。她小时候的事情,他几乎一无所知。
大齐查过后说她小学后在南江区生活,直到工作才搬到北岸。
周广陵让大齐以红成小区为中心,跑遍南江区经营十年以上、口碑好的早餐店去买豆粥。
等到王照安八点多钟醒来时,一眼看到餐桌上摆了五个保温食盒。护工帮着她洗漱、服药。待查房医生过来问王照安身体情况,护工到餐厅区域将保温桶内胆一层层取出来,一共大大小小十几份粥。
王照安回完话走过去,对盛着红黄绿黑紫色各种粥的小碗咧了咧嘴,对护工说道:“小月子又不是真坐月子,不用喝这么多粥吧…”
周广陵抽完烟回来,一进门就听见王照安抱怨,说道:“你说要喝豆粥,就让大齐去买了。他说不知道你要的哪种,就每一家挑了两样。”
“我刚醒!什么时候说了?”
周广陵玩笑着说她是麻醉药效没过,失忆了,随后坐在正方形小餐桌的一个边,用大汤勺从内胆把粥舀进碗里。
王照安坐在餐桌另一个边,和周广陵相邻,自己盛了一小碗紫米粥。
“大齐有买对的没有?”周广陵问。
她摇摇头,但说大齐买的粥味道也很好。
“这可能是我们家瞎叫的。我妈刚买了豆浆机那阵,天天琢磨搞‘创新’,放一堆乱七八糟的豆子一起打,打出来很稠,不像豆浆,又有大米,就叫豆粥了。”她顿一顿,“好像我高中以后她就没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