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挪动目光 看向萧矜。

只见他正专注地盯着自己的伤口处 待湿热的锦帕捂化了伤口的膏药之后 便刻意放轻了力道把膏药擦掉 带着不满的情绪低低道:“还是不能相信街头的郎中 他们配的药起效太慢 这样涂抹不仅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还极有可能捂得伤口溃烂。”

“昨日事情太多 回来之后便忘了此事。”萧矜的后半句话倒像是自言自语。

青黑的膏药擦去之后 便露出了陆书瑾伤口原本的模样 已经不再流血 但伤口有些红肿 看上去并没有比昨夜好多少。

他拿起瓷瓶将里头的粉末倒在掌心 也不知道是什么名贵药 他半点不心疼。

放下了瓷瓶时 萧矜动作一顿 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抬头对陆书瑾问道:“这药性烈 撒在伤口会有些痛 不过你一个大小伙儿 应该是不怕这些疼痛的吧?”

陆书瑾与他对望片刻 而后将目光挪开 盯住了萧矜身后的窗框 点点头。

她觉着萧矜这句话不像是激将 倒像是鼓励 因为他的语气有着莫名其妙的柔和。

正胡乱想着 萧矜的手就覆了上来 紧接着脖子上的伤口猛烈疼痛起来 比如昨日被伤时的痛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单是这种疼痛 陆书瑾是能够忍耐的 她握紧了拳头咬咬牙一挺 连哼都没哼一声 让萧矜来回抹了三次药。

伤口处理完 萧矜拿了新的白棉布让她自己包裹伤口 目光掠过她发红的眼眶时 暗自腹诽他还真是没见过这般娇气的男孩。

但嘴上却还是要拉踩一下自己好兄弟 “上回季朔廷用着药还痛得哭爹喊娘 没想到你比他强多了。”

陆书瑾慢慢包裹伤口 没有接话。

心中却想 这一句好像是赞扬。

虽说她今日夸萧矜那些话之中大半都是场面话 但总归那句“热心肠”不是假的。

第 26 章

马车本来是要往海舟学府而去的,但走到半道上,萧矜忽而想起来临走时给随从安排了一堆的事,铁了心地要把那个地方彻底整改一番,现在这时候估计正忙活着,学府的舍房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

他朝陆书瑾问:“你还有旁的事要忙吗?”

陆书瑾自然是没有事的,本来今天的打算是在大院里坐到晚上再回来,但是因为萧矜从中作梗,她只得提前离开。

见她摇头,萧矜沉默片刻,似在思量什么,而后对随从道:“改道,去春风楼。”

春风楼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陆书瑾当即就说:“我要回去。”

“你回不了。”萧矜否决,说道:“那破地方合该好好修整,待晚上再回去,你就先跟着我。”

“我不想去。”陆书瑾大胆表达自己的想法。

萧矜瞥她一眼,掺杂着威胁地哼了一声,“这话我就当没听到。”

陆书瑾自然也不敢再说第二遍,但心里还是不大乐意的,知道萧矜指定不会去什么好地方。

果然,马车饶了半个城,在云城第一琴馆门口停下。

萧矜率先下了马车,他是春风楼的常客,守在门口的下人老远就瞧见了萧家马车在路边迎着,一见萧矜下来便急忙上前,躬身弯腰随手给萧矜的衣摆掸了掸灰尘,喜笑颜开:“萧小爷,您又来了啊。”

萧矜应了一声,那下人便像往常那样,着急忙慌地将他往前引,但萧矜这次倒没急着往里进,而后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是在瞧谁。

片刻后,他横眉佯怒,半个身子又探进马车里,从里头拽出来一个模样极是清秀的小郎君,往外一拽就扯下了马车。

陆书瑾看着面前这座富丽堂皇,张灯结彩的春风楼,抗议道:“我想回去看书。”

萧矜道:“不成,我陪着你去了一趟城北,你也该陪我走这一遭才算公平,再说了,那舍房你现在也回不去,指定一团乱。”

“我可以站在院子里看书。”她说。

萧矜又开始装聋,威胁道:“你若是不想好好走路,我就给你扛进去。”

街上人来人往,皆往此处瞧,而萧矜又握着陆书瑾的手腕不放,似铁了心地不让她走。陆书瑾没办法,只得跟在萧矜后头进了这云城有名的销金窟。

春风楼乃是远近闻名的琴馆,是城中达官贵人,世家子弟的主要消遣之处。

楼中的酒十里飘香,楼里的姑娘倾城貌美,打一踏进这座楼,陆书瑾的眼睛就被里头的华丽晃了眼,只觉得触目便是在灯光下闪耀的金色,头顶上挂着的巨大的彩色灯笼往下坠着飘带,站在轻薄纱帘之后翩翩起舞的姑娘,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芳香,不管从何处看,这里都与玉花馆有着云泥之别。

但本质上,也无太大区别。

萧矜走在前头,楼中的姑娘都熟悉他,站在边上甩手绢,“萧小爷可有几日没来了。”

“爷有正事儿,也不能日日往这里跑。”萧矜适当地为自己正名。

那些姑娘都知道萧矜不喜欢姑娘贴得太近,虽围了上来却也保持着一段距离,很快就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个穿着寒酸的陆书瑾,纷纷发出诧异地疑问,“这后头跟的是谁啊,怎么瞧着那么眼生?”

陆书瑾缩了缩脖子,心说可不眼生么?她就是钱多得放路上烧,也不可能踏进这地方。

萧矜脚步停了停,转头对她道:“你跟紧些,走我边上。”

陆书瑾实在不适应这种场景,唯一认识的人也只有萧矜,当然是紧跟着他,听他说了话之后便跨了两步悄悄去贴他的手臂。

萧矜牵着嘴角笑了下,带着她直奔三楼,去他常年包下的一个雅间之中。

这里的门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将声音隔绝得极是彻底,里头的声音一点也传不出来,直到门推开时才能听到里面交错悠扬的琴乐之声。

雅间敞亮,绯色的纱帘从吊顶上垂下来,轻轻飘动着。

萧矜撩开纱帘往里探身一瞧,就见座位和矮榻皆坐了人,几人见了萧矜之后纷纷站起身来,唤了一声,“萧哥。”

萧矜方才还愣愣的,目光一落,瞧见了正中央的矮榻旁坐着的一个男子,当下神情一转扬唇笑了起来,脱了靴子往里走去,“我说这地儿怎么这般热闹,原来是叶老二你在啊。”

陆书瑾落后了半步,不动声色往里看,就见季朔廷也在,但他边上坐着个脸生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出头,长相并不算出众但眉梢间的笑意仿佛带着股温柔的意味,笑着说:“萧小爷,有阵没见你了,听说你昨日干了件大事儿啊。”

说着,季朔廷和那男子一同动身,在当间让出个空位来,萧矜从善如流地走到其中盘腿而坐,姿态随意地伸展着肩膀,似烦躁地叹了一声:“什么大事啊,别提多晦气了,叶洵你最好别提,触我霉头。”

叶洵的另半边臂膀上还趴着个模样极为艳丽的姑娘,他随手捏了颗葡萄喂给那姑娘,不在意道:“刘家私藏官银的事都能让你给抖出来,哪能是触霉头?这是立大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