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浮现的念头,报应。
拉了拉头发确定是真的,用力拧了拧手臂,除了痛得“嘶……”一声外没有任何变化。环视一圈,乍看简约的和式房间,木质地板、几案、屏风到格窗都是同一色,地上铺排着几个圆形竹麻坐垫,近门处放置了一盏光线柔和的小灯。相当厚质而高雅的陈设。
好像来到不得了的地方了啊。又是平安时代吗?伸手摸摸脑门,没剃光成月代头真是万幸。发现自己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想这个,仙道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性格,用田冈教练的话来说叫做缺乏紧张感,在彦一口中则是淡泊从容的神秘,至于流川嘛,会说果然白痴吧。虽然仙道本人是比较偏好用豁达来形容。
无论如何,既来之则安之吧。如此特殊的经验人生中很难有第二回,仙道决定好好珍惜体会一番──拥有柔软滑顺的发丝原来是这种感觉!
当他正以洗发精广告的架势甩动那头飘逸秀发,却猛然瞥见流川的脸出现在门边……那片刻已经不是石化,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比正在DIY被他撞见还可耻!手脚僵硬着一动也动不了,想说些什么,但也不知道这个穿得像光源氏一样的流川,与自己是什么关系?万一是初次见面……仙道恨不得抱着头滚到地上。
光源氏流川脸上微微变了几变,最后回复“当作没看到”的冷静,走了过来坐在床榻边。
“你好些了?热症退了?”
“好……好些了……吧……”
微凉的手掌伸过来贴上他的前额。贴了一会儿想是分辨不出,流川歪了歪头,索性一把摘下帽子,倾下身改用额头来量温度。
这突如其来却又无比熟悉的温柔,让仙道胸口涌上一股难言的激动。
“枫……”一手按住他的后脑,气息灼上他的。
“唔、根本没好,热死了。”流川推开他嘟哝着,“你休息,筵席还没结束,我得回去。”
何其幸运,这里的流川也是自己的恋人。是不是该……向他坦白呢?如果一时半刻回不去,什么都搞不清楚也不是个办法。思绪还在拉锯着,却见流川已要起身,连忙拉住他的手。
“先别走,听我说。”仙道鼓起勇气,“其实……我是未来的仙道彰。”
“?”
很好,看流川困惑的表情,立刻断了“说不定枫也是穿越过来”的想头。仙道寻思,那么比较容易理解也能达成目的,只有那一招了。
“呃,我是说,我失忆了。”
“失忆?”
“刚才一醒来,就发现一切都不记得了。这是什么时代、什么地方?我是什么样的人?都不记……得……”
被流川定定的盯视,仙道有点恶寒,话都快讲不全。沉默了一阵,流川贴靠过来。
“但你倒是记得我?”他似笑非笑的问,“你不是叫了我的名字?还是你都跟不认识的人亲嘴?”
“……”仙道无言。这个枫的逻辑还不错。
“搞不懂你玩什么花样。”流川把他脑袋推回枕头,拉上被子。末了,突然压上来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不过你放心,用不着乱编胡话,我不会把你刚才的白痴样说出去的。”
不是这样啊枫!仙道绝望的看着流川离去的背影。
正沮丧间,又听房门被小心推开的轻响。看清楚鬼鬼祟祟探进来的人是谁,仙道心头一抖。但倒是打听事情的大好机会。
“殿下,您没事了吗?”一见他醒着,彦一飞也似的奔上前,“大夫说是轻微的水土不服加上暑热病,吃一帖药睡一觉,马上就能痊愈。”
“你是……?”仙道一脸迷惘,“我是怎么了,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
“咦?不会吧!只是发热而已呀……怎、怎么会这样……”彦一六神无主的在床边打转,“我去禀报父亲!请泽王爷召御医……”
“等等!”仙道逮住他,“帮我个忙,先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好吗?”
“是!臣下必竭尽所知,帮助殿下恢复记忆!”
深呼吸几回,沉淀了一下慌乱的情绪,彦一开口了。
“我朝相传是天照大神之孙带着三种神器降临高千穗……”
“那个,也不必这么详细。”仙道没力的打断他,“我想知道我的身份是?”
“啊,您是今上的第五位皇子,名彰,原封为仙道亲王。殿下您可是京城的风云人物,人人目光追逐的焦点呢!文韬武略冠绝当世,骑术也是无人能及,直到要迎战大唐和新罗皇室球队,通令各地球手入京征选而遇上流川殿,才首次碰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彦一每说一句,仙道头上的黑线就多一条。听起来怎么跟流川梦到的很像啊?
“当年殿下与流川殿的恋情真是惊世骇俗,不顾皇上震怒自请降入臣籍,又坚辞官职,只为了与流川殿同游天下。”讲到八卦,他声音明显高亢起来,“大家都说从来以为仙道亲王无情,没想到却是最多情的,为美人不要江山,连眉头都不皱一皱。”
这么酷,真不愧是我。仙道暗暗赞赏。这下确定自己正接力在梦“续集”,反而有种踏实感。
“只是您为何在三年后返回平安京,又以皇子之尊自请出使,引发一片哗然。臣下斗胆如此揣测……”彦一凑近过来,“殿下始终是皇上最钟爱之子,声望又高,即便已除皇籍,您的母舅良房大人仍未放弃将您推上太子之位。近来朝中势力的平衡被打破,局面诡谲,您不愿卷入夺嫡政争,宁冒海路之险避来他国。”
真复杂,仙道想,难怪以前上历史课都在放空。不过刚才说……“避来他国?”
“是啊,一路上也够辛苦了,总算今早由长乐驿进入这大唐的京城,长安。”
黑线已成了罩顶乌云。这里是,中国?
从夹夹杂杂的叙述中,算是拼凑出了梗概。眼前的彦一姓伊吉,父亲曾跟随使团来长安留学十余年,娶了中国女子并生下彦一,后来携眷回到日本做了官。因父子俩精通汉文,这次被任命护送东渡弘法的大唐高僧返国,而以前的仙道亲王、现在号称多情的五皇子源彰,拉上了流川硬是要跟。
这逾百人的使团在海上遭遇风暴,船漂流到苏州,登岸后取道徐州、汴州、洛阳,花了几个月才抵达长安。由于赴日时曾受过款待,大唐的泽王李荣治亲自在春明门引马出迎,并盛情邀请仙道、流川带数名随行人员入住自己的王府。因仙道有些发烧不适,由流川与大使代表出席泽王设的接风晚宴。
那个泽王就是泽北吧!而彦一的父亲、大使伊吉茂一,看名字该不会是田冈教练?仙道对接下来的日子深感忐忑。但也只能借口不想惊动众人,拜托彦一帮自己的“失忆”保密,走一步算一步了。
入夜后,流川是被侍从扛回来的。
仙道在心里把灌他酒的泽北数落一顿,要来了一盆水和手巾替他擦脸。流川一点醒转的意思也没有,打着呼任凭摆弄,仙道认命的脱下他的外衣,把人抱上床榻。
解开高束的髻,如瀑黑发散满了枕间,前额难得毫无遮蔽的展露。仙道俯身端详,这原是只有自己知悉的美……平常总爱一手撩开他的浏海,细细轻吻光洁的额间,再往眉骨、眼皮、鼻尖攻占下去。一面回想一面目不转睛注视着,应当熟稔到不能再熟的睡颜,忽然有了一丝陌生。
先前短暂照面时还不觉得。在初来乍到异时空的震惊中流川出现,对待自己又是并无二致的亲密,当下就像抓到了根救命稻草。可是此刻多了时间思索,却不禁有些别扭起来。
能够理所当然的把这个枫当作恋人吗?尽管外表一模一样,习性似乎也相差不大……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闻闻,是枫的味道没错,说不出像草叶还是朝露的甜涩,又让人联想到原野的气息。仙道还专注在嗅觉的比对中,一旁传来微微挣动。
“唔……很热……”浓浓的鼻音,手在领口乱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