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町家建筑围绕的小路间攸转一圈，开上了四条通大街。窗外掠过二月的微寒空气，古都夜色在晕黄的光影流动中，朦朦胧胧。不同于白天观光客熙来攘往的印象，也不同于东京的灯火连城，这里的夜是静而质朴的，彷佛千年的时光迢递未曾带来也未曾带走什么。

“仙道君，麻烦你跑这趟了。”隔着烂醉的田冈，安西老师对他说。

“哪里，应该的。”

“还有件事，一直想着有机会要向你道谢。”顿了顿之后，安西接着说，“因为有你在，流川才能成长到这个地步。我很庆幸三年前他要去美国时，有把他留下来。”

高一的暑假，第一次打进全国大赛前，流川原本准备转学到纽约的高中，但安西老师一句“你还比不上仙道君，先让自己成为日本第一的高中生吧”，让他改变了决定。这段转折在交往之初曾听流川讲过，当时还没有太大的反应，然而此刻因安西老师的话重新回想起，却倏然被一种脊椎发冷的恐惧感袭上。真的差点与他错身而过，在还没有机会相爱之前。

仙道沉默着陷在车后座的椅背里。这个晚上经历了太多冲击。能全心专注在打球的快乐，能和流川走在一起，身边理所当然存在的一切，原来都是幸运累加的结果。并非理性上没想到过，只是身在幸福中，常常会忘记。

“安西老师，该道谢的是我。谢谢您留住了他。”仙道轻声的，极其郑重的说。

仙道彰十九岁的第一天，是被恋人吻醒的。

睡梦中闻到他身上初春草叶抽芽般，清新带点薄涩的味道，睁开眼，跪伏的人正垂下细碎的浏海、深长的眉睫，目光盈盈凝视着自己。

“生日快乐，彰。”

“睡神竟然比我先醒？”仙道揉他的头，“我的诞生日也有神迹出现了。”

“我要第一个跟你说。”流川撇撇嘴。一团人合宿，要是睡到仙道漱洗完来叫起床，一定会被那个聒噪的小个子抢先祝他生日的。这可爱的小小独占欲，让仙道甜蜜的笑开。

“枫、枫……”仙道一把拉下他抱紧，“睡里梦里都是你，我爱你爱到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白痴！你睡昏了？”流川又脸红又别扭的挣脱开，往旁看看，幸好昨晚喝摊了的红猴子和野猴子都还睡得酣声大作，口水直流。

“我只是对于这一刻有你在，说不出的感谢。”仙道轻笑，“枫，给我生日礼物。”

“都用了不是？”流川翻个白眼。带来送他的背包，昨天就被他迫不及待拿来用了，虚荣的家伙。

“我还要一个吻。”仙道勾勾手指，指指自己的唇，“不是上次那种，要真、正、的、吻。”

脸上红潮退了又起的小孩，恶狠狠揪住他的T恤领口低头吻上。上唇、下唇轮替追逐，而后舌尖也加入，时舔时卷的诱引仙道探进再吮住。喜欢和他接吻。全感官的熨贴。每一次口唇缠绵的触感、脸颊厮磨的亲昵，每一次交换温热的鼻息、轻颤的睫毛、颈侧脉搏的跳动，对他的爱总会再一次涨满胸口，在脑髓深处炸出一片电触的栗动。两人吻得忘我，直到身体反应已到了很难忽视的程度，才赶紧分开。

第三天上午是自由行程，不过从老师到学生宿醉一片，哀鸿遍野，彩子和晴子体贴的准备温柠檬水，煮了梅子稀饭和清淡小菜，妥善照顾着。还有行为能力的几个人里，牧和神照预定去上贺茂，藤真、花形要看金阁寺和北野天满宫，安西老师自己跑去八濑泡温泉。流川没有特别想去哪，就任仙道牵着走。到今出川站搭地铁前，顺便进京都御苑绕了一下，细白碎石地面映衬蓝天，洁净的空气窜流在森森绿荫间，是个能舒服漫步的所在。

“那边是以前天皇住的御所，”仙道指着一墙之隔，“可惜参观要事前预约，今天看不到了。”

“没关系，反正不一样。”流川说完又补充，“和梦到的不一样。”

流川指的是他新年时做的那个马球梦吧。超匪夷所思的梦境，仙道一想到就很想笑。

“这里确实不是我当亲王时的皇宫。”他忍着笑说，“平安时代的皇宫很早就烧毁了，江户末期才在这重建。”

“什么你当亲王，就说了那是梦！”

只要坐上移动中的交通工具，流川就会反射性昏昏欲睡起来，一个恍神清醒过来时，电车已到了目的地。走进伏见稻荷大社，流川就知道仙道为什么要带他来了，稻荷神的使者是狐狸，这里可算是全国狐狸总部，从门口到境内四处都是狐狸石像！每一只的表情、姿势、嘴里衔的东西都不同，极其生动。

“枫你看，狐狸都有红色围兜，表示有人奉纳。”仙道靠在他耳边说，“好可爱，我好想看你也绑条红围兜……”

“你做梦！”流川在他额头上连敲三记爆栗。

踏进千本鸟居的隧道，密密麻麻写着黑字的朱红色圆柱连绵不断向前延伸，无止无尽，日光仅能偶尔从缝隙射入，无法穿透，形成不可思议的幽冥空间。回到明晃晃的世界时，已来到山路上的奥社奉拜所，买了白狐形状的祈愿绘马两人一起写下愿望，手痒的仙道又翻过正面，在白狐脸上画了细长的眼睛和下睫毛。

“你在干嘛？”流川三条黑线。

“画你呀。”仙道得意的说。

就为了这句话，仙道一路遭到流川暴力踢打，赶紧请他吃神社外商店街上卖的稻荷寿司消消气。泛着金黄油亮色泽的豆皮饱含卤汁，一口咬下又渗进寿司饭中，十足入味。看流川津津有味吃着狐狸最爱的油豆皮，仙道忍不住抱着肚子窃笑，下场自然是自己找死。

从伏见回到合宿所，发现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来体育馆”的字条贴在门上，字迹拙拙的，貌似彦一的手笔。仙道当即预想会有个替他庆生的场面，但再一想那些邪恶的家伙说不定借机整人，正小心翼翼的要开体育馆的大门，但没什么神经的流川已经手一推门，大步跨了进去。

“生日快乐！”纸花和拉炮的彩带掉了满头，流川楞在原地。

洒错人的樱木军团也一楞，但再一看流川的样子又狂笑不止。“唉，那改祝新婚快乐好了。”手里也拿个拉炮，凶手之一的藤真若无其事的说。仙道大囧，还好流川正垂下头忙着用狐狸爪猛拨头发，要把头上花花绿绿的东西弄掉，看来是没听见。仙道松了口气过去帮忙，把他发间的碎纸一片片捡出来。“好了。”于是流川抬起头来甩一甩，整个脑袋蓬得乱七八糟，仙道浅笑一声，极其温柔的用手指替他顺了顺发丝。

“喂，行了，快过来切蛋糕吧！”越野无奈的喊他。搞什么甜蜜结界啊！

特大号的生日蛋糕是特别订做的，上头还画了陵南的球衣和篮球，但图案画得歪歪扭扭，让仙道怀疑这也是出自彦一之手。

“仙道，去了杜克认真点，可别再想方设法偷懒了。”酒醒后的田冈教练又恢复本色，对着正在分蛋糕的仙道谆谆告诫。

“杜克？狐狸好像也……”吃得满嘴奶油的樱木呆呆的问。晴子虽然知道流川和仙道交往以及要一起留学的事，但并没有告诉过樱木，主要也是不知从何说起。

“是啊，同一所。而且我转了系学分不能抵，要从大一念起，以后跟流川是同学了。”仙道愉快的回答。

向来单细胞的樱木脸上出现了难得复杂的神情。宫城和三井当然不会错过亏他。

“臭小子，平常打个没完，其实你舍不得流川去美国吧？”

“笑话！谁舍不得那只狐狸！”樱木嘴硬着，“死狐狸少了本天才行不行啊？去美国不要让人撞扁了，哇哈哈哈！”

“白痴！”流川射过一个眼刀，同时扔去的还有一颗篮球，“你说谁不行？”

“哼！本天才现在就打败你！”樱木呼呼呼的开始运球热身，气势汹汹。

众人都露出了会心的一笑。

“来吧，大家一起打，这样的机会不是常有的。”鱼住开口说。

“赞成！那今天怎么分组？像昨天前天一样自己随意选吗？”花形问。

“我有个提议。”牧发话了，“这次来的人里，只有湘北的先发阵容到齐，就我们三校联合队跟湘北队比一场，如何？”

“哇，那不是等于湘北对上县内明星队吗？”彦一嚷嚷，“会不会不公平？”

这次是五把眼刀唰唰唰齐向彦一飞去。赤木、三井、宫城、流川、樱木异口同声的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