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也处于一种很懵的状态,情绪不明地看着张开小小的手臂挡在他前面的江湛乔。
江凛韬与校长紧随其后,老师没理解江湛乔的话,满脸疑问。江湛乔表述能力不好,却仰着小脸很努力地为陈也解释:“是那个人,他先说了不好的话,我很难过,哥哥看我哭了,才、才去打架。班上的人都看到了,可以去问一问的,哥哥不是坏人!”
陈也很明显愣了下,接着视线投向江湛乔挂着红印的手腕。
老师和校长听江湛乔这么说,叫来了几个刚刚在班上的孩子。他们大多数情绪还没有缓过来,来的那几个也是支支吾吾的,没人为陈也说话。
江湛乔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些人,在旁边急得要哭了:“你们明明看到了,怎么,怎么…”
江凛韬看了半天,最终开恩似的发话了:“既然小乔这么说了,我们也就不追究了。那个孩子,”江凛韬指了指陈也,“谢谢你帮了小乔,但打架是不对的,是很危险的行为,遇到这种事不要用打架去解决。”
陈也看了江凛韬一眼又收回视线,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一看江凛韬都不追究了,院长和老师都长长松了一口气,眼不见心不烦让陈也赶紧走。
江湛乔闻声看向陈也,不过陈也没有看他,直接转身走出了办公室,没有一点留恋。
江湛乔摸了摸裤子口袋,和江凛韬打了个招呼,飞奔着追了出去。
“哥哥!等、等一下!”
陈也诧异地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匆忙跑来气喘吁吁的江湛乔。
江湛乔在陈也面前站住,喘了几口气,对陈也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哥哥,你是不是叫陈野呀?”
陈也点点头。
江湛乔又问:“是田野的野吗?”
陈也摇头,江湛乔摸了摸脑袋:“那是哪个ye呀?”
陈也顿了顿,突然拉过江湛乔的手,认真地在江湛乔的手心上写了个“也”字。
因为陈也弓着腰,这个角度江湛乔能清楚地看到陈也垂翘的睫毛和脸上吓人的伤口。
于是江湛乔走神了,没注意到陈也写了什么。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哥哥再写一遍可以吗,我、我刚刚发呆了。”
陈也皱着眉,看样子非常无奈,可还是在江湛乔的手心上又写了一遍。
江湛乔痒得咯咯直笑,又嘱咐道:“我记住了哥哥!哥哥你的伤记得要去看一看,发炎了会很疼,很难受的,哥哥要保护好自己。”
陈也打量了江湛乔一会儿,又凑近了江湛乔,低下头问:“你不怕我?”
陈也的声音很哑,江湛乔“啊”了一声,扑闪扑闪着大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不怕啊,哥哥很好。”
第几次了,江湛乔说他是个好人,陈也觉得可笑。
“对了!”江湛乔摸了摸裤子口袋,掏出了一块糖递给陈也,“这是最后一块啦,我本来想留到回家的路上吃的,给哥哥吃。”
陈也看了看糖,没有伸手接。
江湛乔这下直接塞到了陈也的手里:“哥哥,我要回去了,出来太久叔叔会担心的。我还会再来找哥哥的,哥哥你不要忘了我呀,我叫江湛乔。”
江湛乔说完冲着陈也挥了挥手:“哥哥再见!”然后噔噔跑向了办公室。
夏季太热,奶糖又在口袋捂了很久,都已经化掉了,摸起来软软的。
不远处就有一个垃圾桶,陈也走到了垃圾桶前,伸出了拿着奶糖的手。
不知想到了什么,陈也突然收回手。
一下下剥开化掉的奶糖,放入了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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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也并没有把江湛乔的话放在心上,什么会再来、别忘了他之类的,这种随口一说的话算不上承诺。就算是承诺,也没什么可信度,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孩,凭什么再往孤儿院跑。
不过陈也还是会偶尔想起江湛乔。
他会想起那天教室里吱呦吱呦的电扇声、本子上圆滚滚的名字、画在手上的笑脸、一颗很甜、黏糊糊的奶糖。
极少极少,他会想起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连话都说不清楚还要站在他的面前护着他的小小身影。
其它的时候与之前的日子没什么不同,被欺负反抗打架受伤被老师骂,似乎陈也的人生轨道已经被固定成了这样,永远跳脱不出这个血淋淋的框架。
到他十八岁会是什么样子呢?陈也有想过,如果他还活着,如果没有进监狱,如果能离开这个地方,陈也想去看一看长大的江湛乔。
估计那时候江湛乔早把他忘了。
像老师“期盼”的那样,陈也又染上了新的坏毛病。
福利院后门处有一面墙年久失修,顶端缺了一块,陈也正好能从那里翻出去。
外面的世界没有什么好玩的,陈也大多是漫无目的地沿着街走一会儿。福利院建在了这座城市的边缘一角,街上并不繁华,稀稀落落的平房、沿途种着两排柳树。陈也找到了一个小商店,他妈走的时候不算绝情,给他扔了两百块钱,但是有一百被偷了。
他拿着唯一的一百块走进了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商店,买了一包烟、一个打火机,花了六块钱。店主见他是个小孩,还以为那一百元是假钞,拉拉扯扯了好久才把东西给他。
陈也临走时又往柜台瞟了一眼,那里摆着一盒糖果。他认得出,和江湛乔给他的那块是一样的糖。
他站在门口,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钱,又转头看了看那盒糖,最终走了回去,把整盒糖买了下来。
这应该是个礼包装,糖盒精美又漂亮,上面还系着一个粉色的蝴蝶结,陈也花了八十八块钱。
陈也把糖藏进了自己的柜子里,用衣服严严实实地盖住。烟和打火机放在枕头底下,他偶尔会对着打火机打着的火焰发呆。
偶尔也会对着福利院的大门口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