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蘅想,沈世子是在为那天误抱的事情,不好意思吗?她都不在意啦!
记起那日之事,就记起了六皇子,记得自己该和他说一声抱歉,薛蘅继续悄转眸光,在与宴之人中寻找六皇子,如是找了好一阵,终于在偏僻的后排寻着了他,看他与一位美丽的宫妃、一名可爱的小女孩,坐在一众妃嫔皇子公主的最后面,正微低着头,给身边的小女孩剥虾吃。
这小女孩,应就是六皇子的同胞妹妹了,他身边那位美丽的妇人,应就是他们的母亲姜充媛娘娘。
在最初得知姜充媛娘娘曾经的乳母身份时,她惊讶到疑心自己听岔,只因她一直以为只有世家女子可以入宫为妃,后来她再想此事,便想明白过来,在世家女子林立的后宫,姜充媛娘娘与她一双子女的处境,是如何局促不易,六皇子在一众出身高贵的皇子面前,处境定也艰难,想来他那日那般狼狈模样,或是因此受了欺凌,之所以在她询问时一直三缄其口,委实是因无法说出口来……
薛蘅一边暗暗想着,一边悄默地望着六皇子,而被望着的六皇子本人,表面镇定如常,似正神色平静地给妹妹剥虾吃,实际上面颊红热,心如擂鼓,砰砰直跳在胸|膛地乱撞,整个人紧张得快炸开了。
在薛蘅随定国公夫妇走入宴殿中时,他就已注意到她了,其后目光,一直悄悄地追随着她,看她在落座后,一直在四处寻看,像是在找人,心中好奇的同时,也忍不住飘过一念:……她……是在找他吗?
这一念头冒出,他随即在心底自嘲,可自嘲的同时,却又禁不住想,也许……也许她真的是在找他呢……
如此又是自嘲又暗暗期待地悄悄关注着她,看她寻觅多时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明郎姐弟身上,他的那点可笑的期待,立如云烟飘散无踪,好似有人用力掴了下他的脸颊,羞窘不堪的他,心底似真响起了冷冷的嘲笑声,嘲笑他的自作多情、痴心妄想。
……他们一早就认识的,她连那样的无礼之举,都不怪罪,待明郎,自是特别的……
心中涌起酸涩的同时,一种坐视命运的无力感,又莫名地在他心中蔓延开来,他不知那到底是什么滋味,只是难受,难受得厉害,拖着他的心,直往下沉。
如此正心情沉郁之时,却见她的目光,忽然朝他所在的方向,寻看了过来,他愣了一下,忙低下头去,虽低下头,但心里那些原已失落的盼想,又如雨后春笋,悄悄地冒了出来,在不断交替的忐忑与期待中,感受到她的目光,竟真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姜充媛所生的小公主元嘉仪,原见哥哥要剥虾给她吃,捧着碗期待着,可哥哥剥啊剥啊,剥了好久,都没把虾壳剥离开来,两只剥虾的手,一直在微微地颤|抖,脖颈面上,还隐透着微湿的红意,看起来像是染了风寒,不由关心地凑近看去,小声问道: “哥哥,你不舒服吗?”
元嘉仪这一声问,也叫姜充媛注意到了儿子的异常,虽是夏日,但殿外设有水车,殿内设有多处冰瓮,其实清凉舒适得很,既不会热到令人面现汗意,更不会冷到令人双手发颤,弘儿这样,瞧着确实像生病了,遂也边执帕为他擦汗,边关心地问道:“弘儿,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口上说着没什么,可心底却如烧开的沸水,絮絮乱乱地想个不停,她为何寻看他,她在想什么,一个又一个疑问,像烧开的沸水泡泡,不断地从他心底往上冒,元弘觉得自己就像手中的剥不开的红虾,也就快要蒸熟透了时,又感受到她的目光,似是从他身上移开了,他好像是因此暗松了一口气,又好像整个人都空了,茫茫然地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手中的虾,被他剥得乱七八糟,是半点没法儿吃了。
元弘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薛蘅却是清楚得很,她今日随父母亲入宫赴宴,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傍身,那就是要向六皇子致歉,但,在生辰宴上,她与他隔得好远好远,不能有失礼仪地直接过去找他,等宴散了,大人们另有宴后消遣,孩子们聚在一处,她却也不能单独与他说话,只因男孩子们俱围着五皇子陪游玩乐,女孩子们,另在几位公主的带领下,来到疏雨榭中闲话笑语,边享用宴后果点,边赏看榭外新开的碧台莲。
只能等过后人散开,再找机会了,薛蘅如是想着,暂将这心事放下,与榭中最是相熟的陆姐姐,依坐在一处,说起话来。
陆姐姐为人风趣,又见多识广,说起话来妙语连珠,薛蘅原正与她笑语不断时,不经意间眸光闪过,瞥见六皇子的妹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手捧着一杯茶,不时地低头啜饮,再又抬眼悄悄地四看,像是希望有人同她玩乐,又像希望没人注意到她,好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不惹是非。
但,似是事与愿违,有位公主走近前去,瞧着神情不是十分友善,不知同嘉仪小公主说了些什么,但见嘉仪小公主闻言神色窘迫,面皮涨红,原先轻松捧着茶杯的两只手,纵是紧紧地抓着杯壁,也仍是止不住地轻轻地颤|抖着,一边紧咬着唇,一边两个眼圈儿越来越红,看着像是快要哭了。
薛蘅见状,站起身来,要上前看看发生何事,为嘉仪小公主解围,但她才朝前走了几步,就见长宁郡主与叶三小姐已走过去了,红着眼圈的嘉仪小公主,一看到长宁郡主,立站缩到她的身后,手牵着长宁郡主衣袖一角,委委屈屈地唤道:“淑音姐姐……”
长宁郡主的母亲华阳公主,虽与当今圣上并非一母同胞,但却深得帝宠,由此长宁郡主纵是在一众公主面前,也颇有脸面,那公主见长宁郡主走过来了,也就不再搭理嘉仪小公主,只与长宁郡主笑说了几句后,便走了开去。
嘉仪小公主原先还能忍着眼泪,可在长宁郡主的温言关怀下,倒是禁不住湿了眼眶,抽抽噎噎,叶三小姐在旁劝道:“今日是五皇子的生辰,是好日子,你这般哭泣,叫人看见了,或会惹出闲话的。”
嘉仪小公主似怕惹出闲话连累母亲兄长,闻言咬唇忍住,两个女孩子带着她往桌旁走,陆姐姐与叶三小姐相熟,见她走近,便招手唤她们坐到身边,有了这么一个小插曲,薛蘅正式与长宁郡主相见相识,互行女子之间的平辈福礼后,与嘉仪小公主等,坐在了一处。
在座之中,数嘉仪小公主最是年幼,众人见她虽止了眼泪,但仍因方才之事,闷闷不乐,便想着法儿地逗她开心,做些女孩儿间的游戏之事,打开案桌上摆着的花笺筒盒,邀她一道掣花签玩。
因想着让嘉仪小公主高兴高兴,自是请她第一个掣签,嘉仪小公主犹豫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试着掣中一签,翻转看去,见其上写着“春色暖先开”,是为桃花签。
此签词句,本就有春暖花开之象,几个女孩儿你一言我一语,讲说了不少桃花的美好寓意,终是逗得嘉仪小公主展颜,捧着手中的花签盒,朝长宁郡主道:“淑音姐姐,你也掣一支看看~”
沈淑音让与叶三小姐叶若芙先掣,叶若芙恰应佳名,掣得一支芙蓉花签,其上书有“双影共分红”之句,陆家小姐陆盈月本就性子爽利,又与叶若芙相熟,说起玩笑话来也无顾忌,见状笑着对叶若芙道:“这是同心并蒂芙蓉,看来这签意,是与姻缘有关。”
叶若芙双颊微红,“别浑说,倒看你掣中的是什么?!”
陆盈月闻言大大方方地掣了一支,叶若芙见上头写着“袅袅独立众所非”,立拍手笑道:“妙极,陆小姐确是‘袅袅独立’,不爱女红书画,偏爱弯弓策马。”
被调笑的陆盈月,半点不恼,只笑对叶若芙道:“你既说我这签‘妙极’,那你那支,想来也颇有准头的。”
叶若芙红着脸不睬她,只请长宁郡主沈淑音掣签,沈淑音仍是推让,请薛蘅先掣,陆盈月笑将未掣的花笺摇散,“何必推来让去,反正就剩两位,不若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精力身体,都不出岔子的话,大概十天内写完番外,大概……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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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5、番外-平行世界⑦
薛蘅与沈淑音相视一笑, 如陆盈月所言,一起抬手掣签,谁知竟都伸向了同一支,指尖相触的一瞬间, 她们皆推让缩手, 彼此笑看了一眼, 另寻花签去掣, 却不想,竟又再一次看上了同一支,两人的指尖, 再一次碰触到了一起。
这一次,不仅她们, 旁观的三个女孩儿,也都笑了起来, 陆盈月笑将那两支花签单独择出,摆在案桌上, 让她二人直接选拿。
只是游戏而已,沈淑音略想了想, 随意选定了左边这支, 薛蘅便按指右边这支, 她二人,正要拿起这两支花签,看看究竟是何花何诗时,大公主养的那只鸳鸯狮子猫, 忽地跳桌掠跑过去,她二人因此受惊缩手,指下那两支轻飘飘的花签,也由此错开,原先给自己选的那一支,俱撞滑到对面去了。
只当是天缘吧,薛蘅与沈淑音,也不再互换,自拈起身前那支花签,互看起来。
百花之中,沈淑音最爱凌寒傲雪的梅花,见她手中这支花签,正是梅花签,心中欢喜,再看其上所书的“雪后燕瑶池、人间第一枝”,也是她颇爱的一句咏梅诗词,更觉天缘注定,如是笑看了一会儿,再去看她原先选中的、薛蘅手中的那支,见是一支牡丹花签,上书有“名花倾国两相欢”之句。
先前,陆盈月见叶若芙掣中并蒂芙蓉花签,还调笑了几句姻缘之事,但此刻,她见薛蘅掣中这牡丹花签,虽与她关系甚密,说几句玩笑话也无伤大雅的,却不好开这玩笑了,只因这花签上的“名花倾国两相欢”,下一句乃是“长得君王带笑看”,在这皇宫之内,哪敢开关于君王的玩笑,再说如今太子未立,平白和阿蘅开这玩笑,说不好被有心人听去,道定国公府小姐欲为太子妃,或会给她惹来麻烦。
如是想着的陆盈月,只笑说阿蘅人比花娇之类,这般才笑语了几句,忽听榭外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吵嚷声,还有内宦急跑着说要去请陛下过来、传太医过来,瞧着像是出什么大事了。
榭内诸女,俱朝那吵嚷声音的源头看去,那处的水边空地上,本来五皇子命人插设了箭靶,在与一众皇子皇亲和世家子弟,射箭取乐来着,不知是发生何事,以至要惊动御驾、传召太医。
沈淑音与元嘉仪,原与众女一般不解望着,望着望着,她们忽地一个发现自家弟弟处在惊变漩涡中心,一个发现自家哥哥处在惊变漩涡中心,俱惊得站起,朝那榭外水边的空地跑去。
原先还算气氛欢乐的射箭场地,已呈激烈的剑拔弩张之势,五皇子的右颊处,赫然布有一道新裂血痕,触目惊心,以手捂着流血伤处的他,目中怒恨几能弑人,叫嚣着命宫侍将罪魁祸首六皇子元弘,就地捆绑杖打,以泄心头之恨,偏为武安侯世子沈湛拦着,辩道不可冲动,此事还需详查。
沈淑音生性聪慧灵颖,在走至这忽起风暴地后,忍住惊急,细听两边争论片刻,便大抵明白发生何事,知晓事情的起因,其实正是受伤捂脸的五皇子,自行招致。
生母为秦贵妃娘娘的五皇子,生来受宠,养得性子骄狂,目下无尘,素来看不起身份低微之人,因六皇子生母姜充媛娘娘,曾是他的乳母,他遂也一直将六皇子视作他的奴婢,从未有一时半刻,将他看做自己的同父弟弟,在今日这等一众子弟云集的热闹场面下,有意叫六皇子当着众人受辱,表面唤他“六弟”,“请”他帮兄长奉酒拿弓,实际上,是在当着众人的面,趾高气扬地拿他当奴婢使。
但,五皇子这番作态,却最终害了自己,他从六皇子手中接过长弓,弯弓欲射时,绷紧的箭弦,突然崩裂开来,直抽在他右边脸上,令他右颊登时肿红流血,若再偏离半分,几能伤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