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傻傻的,分不清人家是在骗他。不过他向来如此,脑子不够用是他的惯常状态。
一听是给那些在他眼里高高在上的,什么都懂的,文化很好,厉害得不行的演员帮忙。
汉子不用人再多说什么来加深信任,自己呆呆傻傻的就拿着那加大号的裙子去换了。
当他在换衣室里,穿上加大号的裙子,还按那些人的要求,带上斜尾辫黑色假发后。
更衣室却忽然冲进几个人,抢走了他的衣服,把他打了一顿,还把他牢牢绑在椅子上,扔进了杂物室。
在汉子那里,好像好心从来没有好报的。怎么善心还要分人来呢,怎么善心还有歧视呢。
那裙子虽然是加大号,但汉子长得实在是太壮了。所以即便已经是加大号的尺寸,裙摆依旧只能够到汉子大腿根部下面一点,膝盖上面。
夜晚的凉风一起,汉子裸露在外的皮肤,被这寒风一吹,大片大片的鸡皮疙瘩立即快速在他糙黑的皮肤上漫延。
他无法适应这寒冷的晚风,控制不住的打起寒噤,浑身抖得厉害。
大红色的裙子是剧院演员扮演歌女的服装,走的是那种舞台上表演专用,张力十足的夸张风格。艳俗深重的大红。
若是裙子里面的人是个皮肤白皙细腻的躯体,是个如花似玉的美女,那才能叫做相得益彰,完美搭配。红裙赠美女,生活如此。
但装了个皮肤黑黑,五大三粗,长相阳刚的汉子。那可真的是看了都要污了眼睛。
假发是金黄色的外国人样式的波浪大卷,专属外国特色的假发,单看那质量是没得说,这假发好歹也是剧院院长高价从外订购的。
剧院里少数女演员能用这顶假发。这还要借了那几个使坏的男人的光,让一身土气的汉子,生平第一次尝试了假发这个可能性。
就是这借来的光不怎么亮,汉子肤色本来就黑,戴上一个金黄的假发,只能是更黑。他从家里穿来的鞋,也在那场恶意的捉弄里丢失不见。
光溜溜的大脚上,套着蒋州临时给他撬了剧院服装室的门,进去找到的一双勉强能穿的的鞋。
巧合的是,剧院服装室里找来找去,都只有女士的演出鞋,还是那种大高跟的方头皮鞋。
女演员里面也有脚大的,不过最大的都比汉子要小一点。
蒋州勉强找出里面那些千奇百怪的鞋里一双最大的,汉子只能硬生生脚塞进去,穿上小了一些的道具鞋。
他整个人穿的这一套,从头到尾,应该说,但凡一个正常的人,有正常思考能力的都不会这样穿。
幸亏这已经是深夜,否则过往的人,非要把这样怪异装扮的汉子送进精神病院不可。
但这也达到了那帮教训汉子的人所想要的最后目的。他们费劲心思,想要的就是汉子出丑遭殃。
他们左思右想,苦苦琢磨的就是撕破汉子脸上那张憨厚老实的单拙面孔。
因为那张单纯善良的老实面孔刺伤了他们早已堕落的岌岌可危的自尊心。
因为寒冷而不得不紧紧依靠着蒋州的汉子,死死盯着那双在他眼里丑陋可卑的皮鞋方头。
他心里难受,为什么那鞋头要这样方,简直是太讨厌了。为什么他这么蠢,他恨死自己了。
蒋州从刚才把汉子从那个困住他的更衣室拉出来起,再没跟人说过一句话。
虽然夜里吹过来的寒风很冷,可蒋州身上不断散发的冷气却是让汉子抖得更厉害。
汉子沮丧失落的凭着那冷气,已经肯定蒋州是生他的气了。他真的真的非常不想让蒋州生气的。
“行州,你,嗯,你是不是,是不是生我气了,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气”。
他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却是没有回答。蒋州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长久的静默之后,汉子忽然双肩一抖,他脚疼,走不动了。
“行州,我,我脚疼”,他用手掌按着脸,伸出手去拉蒋州的衣服,终于忍不住的哭出来,“呜呜呜呜,行州,你可,可不可以,不要生,生我的气,呜呜呜”。
蒋州当然生气,而且是十分的生气,他平静开口。
“不可以”。
汉子一听这话,哭得更惨了。
远处专用来夜晚照亮街道的大头灯泡,老旧且灯光发黄暗淡。散发的光线只能照出街道一个模模糊糊的大概。
就像汉子这个人,虽然愚蠢,无知,老实,软弱,憨厚,笨拙。
蒋州收回眼,终于扔了一句,“但是原谅你了”。
深夜的街道上没有几个人,一路走来只有蒋州和汉子两人。
两人沿着街灯慢慢走着,汉子穿着那不合脚的鞋,还是双女士的高跟鞋。
从来没穿过这种样式的鞋的汉子只能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前走,那慢吞吞的蜗牛样子,就跟挪行差不多了。
受制于汉子的速度,走在后面的蒋州,当然也就走不快。他没有出口催前面的人加快速度。慢慢在后面跟着。那双一步当人两步的腿缓慢的换行。
路灯的昏黄光线打在街边发廊灯牌挂着的镜面上,原路反射回来,照在蒋州和汉子两人身上,一竖竖条纹闪过两人的脸。模糊不清的人就有那么一刻的机会清晰起来。
这种场景竟然出奇本身荒唐的和谐。
跟恋爱中的小情侣一样的走路方式。一个低头在前,出于和异性相处时,保持距离,慢吞吞害羞走着。
一个在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为自己的伴侣保护安定。为自己的对象解决一切突发状况。
但实际上,揭开那层朦胧黯淡,由暗夜和昏黄灯光组成的遮掩人眼的暗纱。
走在前面,本以为是个打扮时髦性格却胆怯娇羞的女人,实际上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穿着女人长裙的壮实汉子。
汉子觉得自己的腿都要黏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