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郑弘明从不听性教育课,觉得自己离照顾发情的Omega差不多还有一万年那么久,发下来的教材转手就卖了废纸。然而几周前,他在图书馆查资料,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了燕宁的面容,等回过神来,借阅记录里已经多了一本《发情期看护手册》。
那些曾经读起来味同嚼蜡、让他在课堂上频频犯困的内容,一旦代入活生生的燕宁,立刻就生动了百倍,尤其是描述Omega在孤独中遭受肉体和精神双重折磨的词句,简直看得他心惊肉跳,后怕万分。
哪个Alpha舍得呢,就算只有一次?
但燕宁自己似乎并不在意。
“不痛苦的话,还叫什么历练呢?”Omega唇角一扬,云淡风轻地说道。
“那你挺得过来吗?”
燕宁便伸了个懒腰,若无其事地笑:“别人能挺过来,我当然也可以啊,我又不弱。”
“也不是弱不弱的问题,是……根本没必要的问题。”郑弘明说,“燕宁,你现在已经很好了,够招人喜欢的了,为什么要去忍受那种没有意义的痛苦呢?”
燕宁听见,竟微微地僵硬了一下。
然后他垂下头,嘴硬道:“总之不关你的事。”
郑弘明有点急了:“怎么不关我的事?你去受苦,我难道不会心疼吗?”
“你就是想阻拦我成长。”
“成长?”
郑弘明捧着燕宁的下巴让他转过脸来,凝视着他一双潮润而黑暗的眼眸,哭笑不得:“你看看自己,都委屈成什么样了?假乐观的面具都快掉下来砸到脚了。我不是瞎子,这么明显的事儿能看不出来吗?”
燕宁咬紧了牙关。
先是一团烈火掺着怨气烧上心口,特别想骂一句“你个Alpha懂什么”,又猛然泄了气,觉得自己这样没意思透了――
像一尾孤独而懦弱的小金鱼,困在灌满冷水的泡泡里,往哪儿游都会碰壁,所以干脆不游了,自暴自弃地浮在泡泡中央,一边肚皮翻白,一边听天由命,连泡泡外的安慰声都嫌刺耳。
Alpha分明是善意的,捧来一只大大的鱼缸想救他……
他怎么还迁怒人家呢?
燕宁抿了抿嘴唇,垂下眼,身体往前一倾,脑门不轻不重地撞在了郑弘明肩头:“那我能怎么办嘛?以前我总觉得,我和其他Omega是不一样的,我更聪明,更通透,遇到抵抗不了的事情绝对不会躺平认怂。可是,当我真的走到了这一步,发现自己也迈不过去的时候,我就变得和其他人一样了,也开始自我安慰,相信一些荒诞不经的说法……”
“你怎么会迈不过去?”郑弘明笑道,“你有我啊。”
燕宁红了脸:“趁人之危。”
郑弘明纠正:“雪中送炭。”
燕宁:“……”
两个人暧昧地对视了一小会儿,燕宁试探着问:“那这一次避过去了,下一次呢?”
郑弘明说:“下一次也有我。”
燕宁:“再下一次呢?”
郑弘明:“也有我。”
燕宁伸手揪了揪他的耳垂:“你能保证每一次都有吗?”
郑弘明就笑了:“燕宁,你相不相信,你确实和其他Omega不一样。比方说,你可以从生到死都不用体会一个人过发情期的痛苦。别人爱升华升华,爱成熟成熟,那是他们的事,让他们去自我麻醉,你不需要――因为你有我看着。”
“我要你按自己的愿望,一步一步慢慢来。”
燕宁愣住了。
有人戳破了水泡泡,自暴自弃的小金鱼在空中挣了挣尾巴,突然径直下坠,落入了一大片温暖的湖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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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积已久的低落心情一下子散尽了,燕宁闭着眼,畅快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空气清甜澄净,连思维都轻盈了许多。
他用手肘勾住郑弘明的脖子,故意刁难道:“我倒是不保守啦,给你一次献殷勤的机会也不是不可以,但要是被我家里知道,我们俩都得死。”
“不会的。”
“这么有把握啊?”
“当然了。”郑弘明耸了耸肩,“放心,像我这么优秀的儿婿,可不是随便哪儿都能招来的。”
燕宁一时笑得停不下来,提醒他:“我父亲很严格哦。”
“那我也不怕。”
郑弘明自信满满。
燕宁歪了歪头,举手提问:“学长,你没有请假条,怎么办?”
郑弘明一把捉住他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上去,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手背:“怎么办?逃课呗,为你违反校规是我的荣幸。”
燕宁扑哧笑了。
瞳仁中飘入了云影,熠熠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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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深夜,渊大东南角的授渔亭里,两个青年肩并着肩坐在栏杆上,面前一汪湖水,倒映着破碎而浪漫的月光。
郑弘明在庆功宴上喝了不少酒,晕乎乎的,人又嗨,动不动就晃悠两下。燕宁便牢牢抓住了他背后的衣服料子,省得他一个跟头栽进湖里去。
“燕宁,我发现啊,人真是一种多变的动物。”郑弘明煞有介事地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