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嗓音还没恢复,呼吸都觉得不顺畅,不知怎么应和沈惊澜的话,只能闷闷地转过身,抬手试着去碰对方的腰。

然后又被捉住了手腕,压下

“乖乖睡。”

沈惊澜说,“没让你这般伺候。”

叶浮光了然,收回了手,只是闭上眼睛很久,脑海里还是许乐遥和叶渔歌蹲大牢的事情,怕她们在马步军司狱过得很不好,也怕她们没法活着出来。

凌乱的、心事重重的气息近在咫尺,自然无法让沈惊澜忽略。

她在夜里睁开眼眸,闻着这股给予自己极大安抚感的微凉气息,偏被她扣住腰身的人又是温热且柔软的,她安静了会儿,再度出声道:

“只要你听话些,别闯大祸,本王能保你无虞。”

这话当是在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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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说出来之后,沈惊澜自己都不太相信。倘若叶浮光不是入赘给她,其实也不至于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即便同享她的富贵,亦要与她一起,承受其他人的非议。

皇帝忌惮她,百官嫉.恨她,她以同袍的骨血换来的功勋,又能支撑她再在这个位置上多久呢?她这个亲王的荣耀,还够她用来护住身边的人么?

手里无兵、只空有将军衔的沈惊澜在这个静谧的夜里,如此清晰地思考着来路与去处,但不管她怎么想,都看不见自己的前路在哪里。

然后她就听见了叶浮光悄悄问出的话,“我会乖,我以后不出门了,王爷会让我一直好好活着吗?”

沈惊澜思绪骤回,她又觉得小孩乖得有些不像话了。

有哪家勋贵得到了这样的权势、站在这样的位置上,担忧的却是自己的性命呢?

无论叶浮光从前如何,她在入赘岐王府之后,确实从未拿侧妃的名号出门惹事,没有以此鱼肉百姓,甚至连府里的下人都没有被她呵斥的,而这些在永安望族的公子姑娘当中,不过是常态

果然还是她刚才把人吓得太狠了。

她在心中很轻地叹了一声,抚摸着叶浮光的面颊,“只要本王还在……”

说到这里她又停下来,想到叶浮光之前入府为她病症奔走的事情,将话改成了另一个前提,“即便本王不在,也能保你余生无恙。”

可是小孩很快就忘了她刚才那样凶的事实,转过身轻轻地抱住她,出声道,“不行。”

“王爷不可以这样说,你得一直活着。”沈惊澜若是狗带,她小命多半也难保,而且大宗还要开启战乱副本,毫无古代生存技能的叶浮光不觉得自己能吃那种苦。

她呼吸冷热交替地落在沈惊澜的脖颈上,“我很努力地祈祷王爷醒过来的,王爷不许这样咒自己。”

总之不许在她没找到回去的办法之前狗带!

沈惊澜亲了亲她的额头,“知道了,睡吧。”

……

许家的案子总共花了沈惊澜一个多月的时间。

但这并非因为案件牵扯很多人、又或者是闻讯得到结果有多么困难,而是因为她在将调查卷宗呈进宫,并自己的一封折子一起送到政事堂之后,这卷宗在政事堂里待了很久。

期间,许懿年岁已高,即便在岐王的特别吩咐下,殿前马步军司狱未用重典,也扛不住牢狱里的潮湿环境,病重难医。

沈惊澜几次在朝会上为他陈情,都被御史台的人构筑的一些子虚乌有的故事给驳斥回去,甚至还抨击她查案不清、想偏袒许家。

听见这理由的时候,她冷笑了一声。

没有回答一个字,但沈惊澜看过去的眼神,却带着寒光,如阵前要人性命的长矛,霎时间就让御史台的人后退了好几步,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又扫过这宸极殿里一个比一个嘴皮子耍得溜的文臣,回望过去才发现,这其中的武将又少了许多。

这就是她皇兄用来守江山的人吗?

他要靠他们的互相倾.轧,唇枪舌剑来夺回燕北的十六城?

沈景明不轻不重地从上首打断道,“行了。”

他似乎终于对此事做出了决断。

但还没等宸极殿特别开恩的指令传达到殿前马步军司狱,就传来许懿在牢中突然发病、猝然长逝的消息。

然后,皇帝的旨意,姗姗抵达那不见天日的监牢。

大致意思是,虽然许尚书同考生舞弊之事朕还未查清楚,但是念在许懿侍奉朝廷已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朕赐他一副棺,容许他的家人过来替他收殓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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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乐遥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表情都是空白的。

在她隔壁的叶渔歌虽然没有什么神情,却还是没忍住闭了闭眼睛,很轻地出声道,“节哀。”

她以为自己已经在牢中看惯了生死,但见到好友如此,才发现原来她的心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冷硬。

许乐遥不吃不喝了好几日。

突然有一天才开口道,“我爹只是时运不济,本来圣人也要下旨让他回家养病,再等裁决的,他只是运气不好,没等到那日,对吗,渔歌?”

叶渔歌没出声。

假如她不是因为岐王的事情被抓进来,或许她也会像许乐遥一样仍然对坐在明德殿里的那人生出期待,因为世间规则本就如此,皇帝是公平、公正且仁爱的,倘若政令出了错,也不是皇帝的错,而是那些臣子蒙蔽了他。

可如今大宗的天子,绝不是会被臣子蒙蔽的人。

想到住在自己另一侧、之前常常以她与叶荣的对话换一些金银和佳肴的秀才,最近嫌弃不能从她这里再榨出好处时,说出的那些恶毒之语,譬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