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鹤轻描淡写说着恐吓的话语。骨衔青心尖颤抖,她无比清楚,安鹤现在真的有能力做到,她是神明的伴生物,和神明之间的连接,也一起被安鹤吞噬掉了。换句话说,安鹤是她需要“供奉”的新主。

安全。但又无比危险。

唯一改变不了的是,神不死,她没有自由。

骨衔青该庆幸的是,安鹤不会随时随地探别人的思想,安鹤是正义者,是充满大爱的人,骨衔青没有接收到被侵入的信号,所以她仍旧和往常一样。

“小羊羔,带我去找我吧。”

“嗯,答应你的事还没完成呢。”

她们亲昵地说着似是而非的情话,手心传来的温度暖热的,带着血液的黏稠。她们都浑身是血,都面带微笑,语气缱绻,可心里盘算的,都是谁死谁活的事。

果然刻骨铭心,让骨衔青一想到就痛,就心口发酸,就血液沸腾!

……

走出高塔,刺破云层的几束光,恰好就照在塔身上,安鹤抬头望去,终于看清了这座宏伟建筑本来的样子,墙面反射着光,银闪闪的,很美丽。

而更远的中心广场,依旧被乌云笼罩,黑雾和藤蔓还未完全褪开,萦绕在剩余的神明伴生物旁边那些骨架,还没人清理。

安鹤原本能够像抹掉菌丝一样,直接抹杀掉使徒,但她没有杀死这两具白骨。

她没有杀死骨衔青,或者说还没有。

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阿尘还留在机房,整个绿洲拉开了光明的帷幕,只有安鹤和骨衔青在走向未散开的黑暗。

远处的火光旁若无人地燃烧着,中央广场的青石板上,残留着大量黑藤爆炸灼烧后的汁液,三十一具残骸就这样出现在火与灰的尘土中,二十九具已经彻底死亡,有些头颅扭断,骨节残缺,骨衔青下手时的残忍展露无遗。

只余下两具相邻的白骨,胸腔里还开着一红一白的花。

安鹤打眼一扫:“你的本体在哪儿?”

这个问题安鹤根本不需要问,但是她想看看,骨衔青在这件事上是否还要对她说谎。

骨衔青昂了昂头:“离你最近的那一个。”

飞在上空的一只渡鸦将一切尽收眼底,就算骨衔青不指明,安鹤也一眼锁定了最中心那具玉化的骨架。

它太显眼,像骨衔青本人一样,即便躺在灰烬中心,也一眼就能把人目光篡取,再挪不开。

遗骸很完整,静静平躺在青石板上,仿佛只是睡着了。玉化的骨头透着独特的光泽,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冰冰凉凉的触感,残存的黑藤蔓绕着腿骨往上爬,缠绕脊椎,收紧。

明明是一具枯骨,却在肋骨下心脏的位置,开出一朵红得滴血的花,重瓣,舒展,和古尔弥娅墓碑上雕刻的玫?*? 瑰相似。它开得太盛,生机勃勃,甚至稍稍崩裂的骨缝中长出几抹沾了尘的青叶。

真衬骨衔青的名字。哪怕死了也一样。安鹤想。

这样的东西,要留着吗?

不好吧。

安鹤用血淋淋的手捂了捂眼睛,手掌之下,红色瞳孔急速收缩。

其实,她能“感受”到骨衔青,是能够操控对方一举一动的那种“感受”,毫不费力,随心所欲,比动动手指头还要简单。

这样的白骨是被夺走自由和魂灵的产物,红衣使徒是邪神的“遗产”,安鹤吞噬了神明,接过了“遗产”,她还有一个没被骨衔青损坏的大脑和心脏,不费力气和骨衔青的嵌灵重新建立了连接。

只要她想,她可以让骨衔青去做任何事,哪怕要骨衔青去死,骨衔青也会“甘愿”自戕。

原来如此,安鹤感到头皮发麻,感到心跳加速,同时一种突如其来的掌控感像毒蛇,攀着她的脊骨上升。

这一刻,她全然明白了骨衔青的动机、谎言、恐惧和决心,以及骨衔青刺杀巨茧时为何那般疯狂到不顾一切,当时的骨衔青甚至完全不理会她还在茧的中心。

骨衔青分明是想将她一起杀死,一举两得。

但她们还是站在了这里。

这就是她在骨衔青家,用[时间重叠]看到的未来,未来只有她们两个人,没有其她人。

所以安鹤知道自己会活着从高塔出来,骨衔青也安然无恙。并且,骨衔青还是要杀她,躲不掉。

安鹤捂住眼睛轻轻地笑,当初她使用[时间重叠]时,感受到的是愤怒、怀疑、背叛。可时间重叠只能展示影像而展示不了情绪,当她终于走到这一步,感受到的却不是浓烈到让人血脉偾张的报复,而是狂潮一般的兴奋

她终于深入了解骨衔青了!从言行到内在,从血肉到骨髓,比骨衔青自己还要了解。

这种反常的念头让她跃跃欲试,骨衔青总能激发她身体里最阴暗的情绪,她不再是理智、冷静、无私,而是任由原始情绪自然释放。

她会耐心等待,像蛰伏的兽,等骨衔青来杀她。

有些泛凉的触感覆盖在安鹤手背上,接着,骨衔青拉开她的掌心,凑近细看:“你的眼睛……”

“眼睛怎么了?”安鹤带着笑容问。

“很红,你在异化。”骨衔青用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拇指按下她的下眼睑检查,安鹤眼睫轻轻颤抖。

骨衔青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安鹤歪头,眷恋地蹭骨衔青的掌心,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关心?还是打听?安鹤小声说:“伤口不舒服,心脏也在痛。”

“心脏吗?”骨衔青目光下移。“它在你身上,流传下来了。”

“为什么这样说?”安鹤明知故问。

骨衔青给她解释:“你不是杀死它,你是吞噬了它,它还在。它身上的东西,也在你身上流传,所以它是不朽之神,流传到别人身上也一样。”

安鹤并不意外,她已经有过体会。

但她轻描淡写,笑道:“放心,我会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