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伊德果然会提到这件事,安鹤以为她会更早提及,没想到伊德现在才问出口。这给了安鹤极大的信心,她意识到伊德并没有太过怀疑自己。

安鹤佯装吸气,顺水推舟:“这么一想,说不定我也是受了别人影响。”

“你是指罗拉?”

“我不知道,可能她故意给了我指示,而我没有察觉。”安鹤虚心地说,“我好像很容易受别人的影响,会下意识模仿、或者说学习别人的行为,就像渡鸦学舌。”

安鹤露出了怅然若失的表情:“因为我来自富饶之地,这里和我之前生活的环境截然不同,我需要模仿别人的行为模式才能够活下去。可能无形之间,我被别人暗示了。”

她借着话题重申了自己的来历,为自己开脱,并且句句属实。伊德应该很清楚这一点,苏教授也对她说过,安鹤初到时像一张白纸一样,将荆棘灯当成了精神坐标。

实际上,安鹤如今的处事方式,确实受到了荆棘灯、罗拉、骨衔青三方面的影响。她总是不遗余力地学习。

“嗯。”伊德的语气软下来,“这也是我没有太过怀疑你的原因之一。我们以前也接收过流失者,无论她们来自哪个要塞,总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带着之前要塞留下的印记,难以融入新的环境。就像罗拉,也是经过半年的心理疏导,才改掉了第三要塞养成的戒备心理当然我现在也难以判断这件事的真假。不过,你完全不一样,你就像一个刚出世的婴儿,对这里毫无概念。”

伊德手指抚摸着剑鞘上的纹路:“当初同意你加入也是考虑了这点,我打听过,你对嵌灵的了解都是海狄教给你的。我想你可能是失忆,或者受到了创伤。你甚至对强辐射区都表现出毫不知情的样子。”

说到这里,伊德对安鹤仍旧坚持自己来自富饶之地的说法,表露出深切的同情。

伊德顿了顿,再次开口:“当然,这还不是我打消怀疑的决定性因素。”

安鹤主动询问,“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保住了第九要塞,并且杀了索拉,没有任何第一要塞的战士会杀死索拉,还用了这种……手法。”

伊德将圣剑拔出一小寸,银色的剑身登时反射着光线,在天花板上留下光斑:“你杀了她的嵌灵,还留下了她的性命,你的行为,不亚于剥夺一个人的灵魂,还让她的躯体活着,让她在漫长的虚无中逐渐死去。除非有很强烈的个人恩怨,我们从不这样,即便是敌军的战士,我们也默认要一起杀死的。”

安鹤微怔,果然这个地方的人死亡观念和她不一样,她以为再怎么样,活着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安鹤微微欠身:“抱歉,是我太残忍了。”

“不用抱歉,我没有数落你。”

伊德笑了笑,长叹了一口气:“那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因为苏教授,罗拉洗心革面发送假的情报保住了第九要塞,又故意接近你,利用你来提醒我。巧的是,大战之前苏教授也提醒过我。我和罗拉很少接触,但你和苏教授都和她有交集。她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啊,也不是。安鹤心想。

伊德把剑插回去,握住剑鞘,剑柄朝向安鹤:“荆棘灯里最擅长用冷兵器的,就只有你,拿着吧,当作你击杀索拉的回报。”

“我?”安鹤惊讶地站起来,“这……我觉得不太合适。”

“为什么觉得不合适?”伊德注视着她,“这算是我完全信任你的信物。”

安鹤望着那柄闪闪发光的圣剑,它的剑鞘和剑柄都呈现出奇异的金黄色,纹路复杂,镀了一层贵重金属,而剑身银白,锐利无比。

整把剑光彩夺目,像是代表着一切让人心生贪念的权力、嘉奖,或者别的东西。

“和我不太搭。”安鹤想了半天,给出了理由。

“这么一说,确实。”伊德拿着剑对着一身黑的安鹤比划了一番,“那算了,如果你不要的话,就放到武器库做战利品。”

安鹤看着伊德放下圣剑,她眸光一闪,突然改变了主意:“不,长官还是送给我吧。”

“怎么?”伊德好笑地看着安鹤,“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要。但不是我要用。”安鹤接过那把圣剑,拿到手上的那一刻,安鹤才发现它实在太过耀眼,也异常沉重。

“你打算用它做什么?”

安鹤背好圣剑:“在回答你之前,我想问问,长官你打算怎么处置索拉?”

第45章 “你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是不是?”

伊德瞥了一眼桌上的电脑装置, 那应该是个通讯器,能切换出虚拟屏,屏幕还亮着, 安鹤没有权限查看,从她的位置只能看到幽幽蓝光。

“既然你留下索拉的命,我打算利用她和第一要塞谈判。”伊德说,“我告知第一要塞索拉没死,就在刚刚,她们的圣君塞赫梅特发来一份谈判书。”

“谈判?什么内容?”安鹤问。

“她希望我把索拉放回去。”伊德发出一声轻笑,“为此,她愿意接受我们提出的一个条件。我仍在考虑,是要求对方提供物资,还是签订威慑协议。”

安鹤花了几秒缓了缓神。这还真是一波三折。

用人质谈判是很常用的技巧,安鹤原本留下索拉的性命, 也是想让第九要塞在之后的谈判中有对峙的筹码,但她又不想索拉清醒入狱, 综合考虑实力差距之后, 这才击杀了索拉的嵌灵。

就在刚刚,安鹤听完伊德看待嵌灵死亡的方式, 还以为这条路断了,没想到伊德并不心慈手软, 依旧利用起了索拉上尉。

“长官刚刚说失去嵌灵如同行尸走肉, 我以为索拉对第一要塞已经失去了价值。”

“唔,旁人确实如此, 不过索拉比较特殊。”伊德说, “她是塞赫梅特亲自挑选的战士,索拉十六岁起就一直跟着塞赫梅特, 在第一要塞的地位很高。”

“所以,她们还是愿意接她回去,医治?还是给她一个美好的修养环境?”

伊德的眼神变得很复杂,有那么一瞬间,安鹤感到自己被自己的领导贴上了“天真可爱”的标签。

“你的思维方式确实和我们不太一样。”伊德说,“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你不太了解第一要塞的圣君。”

“嗯,我对她一无所知。”

“那不奇怪了。”伊德关掉通讯器,耐心为安鹤解释,“她们愿意换索拉回去,并不意味着索拉会落得个好下场,按第一要塞的行事风格,惨败的将军只会被处死。塞赫梅特亲手任命的上尉,如果没有死在沙场上,就只会死在她的手上。”伊德说,“你可能不知道,在索拉之前,已经有一位失势的上尉被她亲手杀死了。”

安鹤打了个寒颤,第一要塞的领袖听起来真冷酷,扭曲,畸形。

“这位圣君,不会允许自己的将军被软禁至死。”伊德感慨的同时,露出厌恶的神态,“更重要的一点,她们的军队极其强调纪律和威慑。我想,塞赫梅特要把索拉接回去,也是为了杀鸡儆猴。”

“那医治呢?她们不会再尝试抢救一下吗?”

“索拉的嵌灵已经死了,即便是第一要塞也无能为力,嵌灵体是近百年才出现的,黄金时代没有留下这样的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