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在虚张声势。
“呵,你们去啊!去她面前卖好啊!只是,本宫的丑话先说在前头,若你们以为踩了本宫的脸面就能讨好皇后了,那你们就太天真了!本宫再如何,也是皇上亲封的淑妃娘娘,又岂是你们这些小人能够作践的?!”苏云芷慢慢地站了起来,“本宫今日就一直在这待着了,看你们谁敢封这个殿!”
奉了台元嘉之命前来看顾淑妃娘娘的周森站在殿门口没有进来。这样的淑妃娘娘让他觉得无比陌生。然而,他却是可以理解淑妃的,毕竟她深爱着的皇上死了,而且皇上临死前还背叛了她的爱情。
但凡皇上心里真的存着一点点淑妃的位置,他也该给淑妃安排好一条退路啊!
小太监吓得惊慌失色,老天爷知道他真是冤枉的!其实他根本就没想过要为难淑妃娘娘,但既然淑妃娘娘这么说了,他也只好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认错。他得罪不起一个淑妃,即使她要失势了。
周森对着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小太监用跪爬的姿势慢慢退出了宫殿。不过,周森却没有就此走到殿内去。即使现在是特殊时期,他也不能和一位宫妃同处一室。因此,周森就在大殿的门口守着。
殿内没了外人,淑妃娘娘刚刚的尖牙利嘴便又消失了。她趴在床边,小声地啜泣。
周森沉默地站着。
过了好久,常有福被他的两个小徒弟扶着,也踉踉跄跄地走来了。皇上驾崩时,常有福直接都崩溃了,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而现在,他醒了,也挣扎着回到了勤政殿内。他和苏云芷一人占据了床的一边,就着乾庆帝最后躺的地方,似乎都沉浸在哀伤之中。灵堂里人太多,这里反而更适合哀悼。
苏云芷小声地哭。常有福安静地流着眼泪。
过了好久,苏云芷叹了一口气,说:“本宫要自请去皇陵给皇上守灵。”
“娘娘!这万万不可啊!”常有福愣了下,擦了一把眼泪,赶紧劝道。皇陵中的生活非常凄苦,即使他感动于淑妃对皇上的真心,但凭着皇上对淑妃的喜爱,他肯定舍不得让淑妃娘娘去受这个苦。
苏云芷长叹了一口气,说:“还未叫你知道,之前皇上刚醒没多久,本宫就奉他的口谕写了一道圣旨,已将皇后之子封为了太子。如今皇上不在了……本宫留在宫里也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皇陵陪着皇上,清清白白安安静静地过下辈子。再说,他舍得抛下本宫,本宫却真是舍不得离开他的。”
常有福彻底愣住了。这些事情确实是他还不知道的。
不过,常有福并没有怀疑圣旨的真假。乾庆帝平时就表现得在很多事情上很倚重皇后,而皇子们的生母身份普遍不高,如果不给皇后足够的权利,若太子生母仗着血缘关系对太子指手画脚,只怕日后又会生出祸事来。即使乾庆帝平时一直防范着皇后身后的宫家,但如果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那么宫家的存在又反而是宫皇后的一个优势了。母族势大,小太子(马上就是皇上了)的地位才会稳固。
这是乾庆帝在仓促之下能做出的最好的安排。
然而,这个安排中也是存着隐患的。宫皇后现在看似极好,她的名声也比冯谢两位太后年轻时要好很多,即使是最严苛最守规矩的御史,他们也寻不出皇后的错处来。然而,谁又能保证皇后会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呢?如果她或者她身后的宫家生出了野心,那么谁知道新皇又是不是下一个乾庆帝呢?
常有福是陪着乾庆帝从那段艰难的日子中走出来的人,他很难不让自己多想。
苏云芷还在小声地说话。她的情绪显得很混乱,因此她说的话也是乱糟糟的。哪怕常有福没有回应她,她也能继续说下去。她翻来覆去地说着要去为皇上守灵,一个字一个字仿佛染上了血和眼泪。
常有福就着跪在床边的姿势往前蹭了一步,语重心长地说:“娘娘!万万不能啊!皇上对您的心意,奴才瞧在了眼里,又记在了心里,他虽倚重皇后,但他最在乎的人就是你啊!娘娘,如今皇上不在了,把太子和江山托付给了皇后,难道您不帮他看顾着吗?若是皇后立刻就容不得您了,那……”
如果新皇刚刚登基,宫倾马上对着苏云芷发难了,那就证明宫倾之前的贤良淑德都是装出来的,那么保皇派们就必须要想办法限制宫倾手里的权利了。但如果宫倾能够善待苏云芷,那保皇派们就能暂时信任皇后,并暂时和她结为同盟。就现在的局势来说,自然还是保皇派和宫皇后结为同盟更好。
苏云芷的存在,就是一块试金石,一块能够证明乾庆帝没有选错人的试金石。
所以,淑妃娘娘绝对不能去皇陵给皇上守灵。她要继续生活在后宫之中。只有她继续和皇后针锋相对,从某种角度来说,新皇才会更加安全。皇后有遗旨,有天然的地位优势,但淑妃身后可以有一部分的保皇派。淑妃是枚很好用的棋子,因为如果这颗棋子用废了,保皇派可以毫不犹豫地丢掉她。
简单地说,保皇派可以扶持淑妃来限制皇后,正如当初的高宗选择用谢太后来遏制冯太后一样。但与之不同的是,谢太后手里握着足以匹配她身份的权柄,于是她这颗棋子就慢慢地脱离了控制。而淑妃什么都没有,她在限制宫皇后成为下一个冯太后的同时,她本人却绝对成为不了下一个谢太后。
这是常有福能想到的事情,也是台元嘉等坚定的保皇派所能想到的事情。
常有福哭着说:“娘娘!您放心吧,皇上身边有老奴陪着呢。老奴陪了皇上二十年,已到了这两鬓斑白的年纪,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跟着皇上去了……娘娘,您万事看开些,还是让老奴去守灵吧!”
常有福想要把苏云芷留在宫里,至于他本人,他是心甘情愿要去守灵的。正如淑妃说的那样,不能让皇上身边没一个知心人陪着。常有福照顾了乾庆帝一辈子,他哪里舍得让乾庆帝孤孤单单的呢。
至此,苏云芷的目的也就达成了。她把常有福远远地打发走了。
常有福太过忠心,为了乾庆帝,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苏云芷不想弄死常有福,但他如果留在了宫里,那么总有一天会意识到某些事情的不对劲。现在,常有福自请去了皇陵,这是最好的安排。
苏云芷做了她能做到的所有事情,接下来要看宫倾的了。
第71章
国不可一日无君。
然而,宫倾一点都不急。
在苏云芷伪造了圣旨后,无论谁坐上了皇位,宫倾都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六位皇子全部都是奶娃娃,除了大皇子已经开始接受启蒙教育,其余的几个甚至还没有开始识字。于是,在宫倾眼里,这些孩子并没有任何区别。哦,区别还是有的,因着苏云芷的关系,宫倾对于大皇子自然要高看一眼。
所以,宫倾可以无比坦然地把众位老王爷、宗人令和内阁大臣请进宫来,大家一起就新皇的人选进行友好的商讨。她无法像苏云芷那样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无害模样,但她却用另外的方式表现出了自己无害。她仿佛很守规矩。循着祖训,循着礼法,循着世间法,她一句不曾说错,一步不曾走错。
这样的主母是世人最欣赏的主母。
此时的女人社会地位很低,无论是做女儿时,还是做媳妇时,她们都有一堆的规矩需要守着。然而一旦她们熬死了自己的丈夫,只要她们本身不是那种扶不起来的人,她们的腰杆仿佛一下子就能挺直了,从一个“顺从者”变成了一个“掌权者”。无论是皇室,还是世家,还是乡野小民,皆如此。
太平公主欲效法则天大帝,武则天成功了,她却失败了。这是为何?因为局势发生变化了,因为她们要面对的对手的能力不一样,因为太平公主的政治手段比不上武则天,也因为武则天是李氏皇族的“媳妇”,太平公主则是李氏皇族的“女儿”,男人们能容忍“主母当家”,却容不了女儿出头。
所以,“哀家”这个自称其实是相当美妙的呢。
宫倾正襟危坐着。因为要守孝,她头上的簪子换做了素雅的白玉簪,上面垂着一个很小的坠子,坠子轻轻巧巧的,只要有一阵微风拂过,它都能立刻活泼地动个不停。然而,此时那坠子纹丝不动。
这足以证明宫倾的定力。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了一样。
自古选立太子时,最终结果无非就是立嫡,立长,立贤,立爱。此时虽是在选立新皇,但考虑到眼下的情况实在太过特殊,其实也和选太子时差不多。所以,可供参考的条件无非也就是这么几个。
嫡,没有。乾庆帝的遗旨是选立了嫡子,然而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嫡子。
贤,几个奶娃娃,都还没有到能见到外臣的年纪,谁知道他们哪个更贤!
爱,也没有,乾庆帝在世时没有表现出对哪个儿子更偏爱一点,而宫倾此时不能拿她自己的喜好来说事,毕竟她要表现出自己毫无私心的一面。而且,事实上,她对于几位皇子还真没有什么偏爱。
于是,算来算去好像就只剩下了一个“长”字了。
事实上,如果让宫倾来推举皇子的话,她为了证明自己毫无私心,确实就只能拿大皇子来说事。否则的话,无论她提起了谁,都会被有心人看做她已经和那几位皇子的生母或养母达成某种协议了。
此时的宫倾依然要小心行事,因为她手里握着的权柄还太少了。
于是宫倾淡淡地说:“本宫的意思是,不如就过继大皇子到本宫膝下吧,他年岁长些,毕竟懂事些,日后能早日当得重任,且能照顾好后面的几位弟弟。众位大人以为呢?”因为乾庆帝此时还没有正式下葬,谥号、庙号等也都还没有确立,于是宫倾此时的自称依然是“本宫”,而不是“哀家”。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几位皇子的条件差不多,选了大皇子,好歹因为他是“大”皇子,这也有利于朝纲稳固。不然,如果选了三皇子,二皇子、四皇子日后就该有意见了,凭什么大家条件差不多,他能当皇帝,其他的人却不可以呢?到时若有小人在其中挑唆,很容易就出现兄弟阋墙之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