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那个时候大家都不学好,都在学校里当混混,拿着小钢棍有时候乱甩两下,牛皮什么的都没少吹,但是谁又真的敢做出来犯罪的事呢,一方面赵临丰有点儿怵,另一方面,到底是自己少年时期点头哈腰跟随过的大哥,这会儿看见沈祝山,身上穿着旧衣服,不知道从哪个泥巴地里过来,裤腿上还沾着泥灰,这么灰扑扑的,落魄地出现在他面前,他心思上有一些微妙,而且那时候称兄道弟,恨不能为兄弟两肋插刀,结果沈祝山蹲大牢这么些年,赵临丰都没去看过,赵临丰想一想,怎么会没去看过他呢,第一年是沈祝山拒绝见面,那第二年呢,自己好像去外地上学去了,第三年呢……

沈祝山听完赵临丰的话,点了点头,还笑了笑,他说:“真没想到,你们都这么出息了。”

这瞧着是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赵临丰思绪被打断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而后转念又想,沈祝山怎么会把这种事放心上呢,这可是沈祝山啊,大哥自然要有大哥的胸怀。

赵临丰放松下来,抬手摸了一把头:“哎,他们算是出息了,我算是哪门子出息了,这不是蹲家里啃老呢。”

沈祝山从椅子上起来,走了两步,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你爸妈把这超市交给你了啊。”

赵临丰说:“说是交给我,其实奴役我呢,赚的钱也不给我,只给我开工资,那我当苦工呢。”

“一家人,说这些。”沈祝山从货架上拿了两包方便面,又拿了一些洗漱用品:“家里什么都没有,我从你这拿两件,你算算多少钱。”

赵临丰殷切地,假模假样地客气起来:“沈哥你真见外,你直接拿走就行。”

沈祝山这时候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前台,拿着手里的劣质打火机点了烟,催促道:“得了,甭在这里假客气了,赶紧算算吧。”

赵临丰这时候才拿着计算机开始加减上了:“那我给你打个折,打个折。”

“对了,他呢。”

沈祝山突然问。

赵临丰一抬眼和沈祝山对视上了,烟雾缭绕里,赵临丰心头“咯噔”一声,他开口说:“你说说班长吗,班长好像是在外面大城市当白领呢……”

沈祝山打断他:“我说孔洵。”

他抬手将烟灰抖落,再一次口齿清晰地吐出来,“孔洵现在在哪?”

赵临丰按着计算机的手停下来,看着沈祝山,像是忍不住,想要好言相劝一下他这位早些年也算照顾他不少的大哥:“不是我说沈哥,你都出来了,能不能成熟点别再惹事了,过好自己的新生活不行吗?”

沈祝山却摇了摇头:“不行!”他这时候语气也带上了一点情绪:“这事没过去,我开始不了新生活。”

“哎不是我说你怎么这么不听劝啊……你就是找着他你能怎么……”

沈祝山打断说:“行,你不说我找别人打听。”

眼见把人惹急了转身要走,赵临丰也不愿意刚一见面就和沈祝山闹不愉快,心头的那一点儿愧又不合时宜的涌了上来,这时候赶紧说道:“孔洵他在咱们这职业技术学院当物理老师呢,人现在教书育人呢,你说你再找他麻烦,多少学生家长伤心啊。”

沈祝山听完他想要的答案,转过身来,从货架上拿了一把水果刀,往桌上一撂:“加一把刀,算算多少钱。”

第2章

“啾”一声哨响,沈祝山一个激灵,满头大汗地从床上瞬间弹起。

他眼睛睁开,看到清晨阳光照射进这间狭窄潮湿的屋子,空气中灰尘漂浮。

沈祝山胸口剧烈起伏,不知是在梦里听到,还是幻听,他依旧沉浸在听到集合口哨声后,无法平静的心绪里。

过了半晌儿,沈祝山终于平复呼吸。

他从床上下来,天气虽然放晴,但是日子还是一天比一天冷,他用力拉开房间里的那扇老柜子,一打开被里面扑面而来的霉气呛了满鼻,退后了两步用手扇了扇风,再朝里瞧,才发现里面竟然全部都塌了。

老衣柜里面的衣服零零散散,乱七八糟不成样子,沈祝山皱眉伸手挑挑拣拣,想要找出来几件能穿的。

等掏出来两件没长的霉后,他动作一停,视线停留在柜子最里面,仔细辨认隐约能从痕迹里勉强看出来那像是半个脚印。

这可能是某日前来光顾的贼留下的印记,而后发现这里竟然找不到一件值钱物件,临走时泄愤的一脚。

不怪贼如此气愤。

想到这个家里,沈祝山昨日费了老大力气,将那些破旧东西扛去卖,也只卖了一百多块钱,连当时催债的来家里都嫌寒碜,不愿意费这个力气拿。

将找出来的几件看起来还能穿的旧衣服晾好在院里,洗漱完毕的沈祝山,出了门。

沈祝山这次出狱前,在心里计划过出狱后的三件事。

一是给沈显海上个坟,二是找孔洵报仇雪恨,三是找一份新工作,然后彻底告别过去,开始新生活。

事总分轻重缓急,前两者较轻,最后一件比较重。

现如今第一件事已经完成了,沈祝山目前在进行第二件。

这已经是沈祝山跟踪孔洵的第三天。

大中午,他趁着放学的人流,躲在人群身后,一口一口将自己一块钱买的两个大素包子吃完,然后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瓶,仰头滚灌了一大口。

孔洵这样的相貌和身姿是在人群中极其容易辨认出来的。

时隔多年,隔着远远的距离,沈祝山再次见到孔洵,他完全没有想到,孔洵长大后还依然会留在这个小县城,更想不到他会选择当老师。

他浑身上下的气质还有性格,都让沈祝山料定他不是做老师的料子。

然而世事难料,沈祝山眼神复杂地看着孔洵从学校里出来,路上偶然碰到学生还礼貌地和他打招呼,他淡淡地点了个头。

找到有名有姓的孔洵并不困难,整个职业技术学院姓孔的老师就这么一个,更何况他的外貌是那样显眼。

虽然不困难,但是堵到孔洵并不是一件易事。

就像是这样的大中午,就算是看到孔洵在哪了,沈祝山也是没法去动手。

沈祝山脑子还没有那么不清醒,刚出狱就光天化日之下在做出来这样的事,万一被哪个热心人士看到,沈祝山就麻烦了。

而到了视线昏暗的晚上,头一回时,因为沈祝山在监狱里每天九点半熄灯,作息规律作息,结果这所职业技术学院晚自习竟然上到晚上十点半,学生出来都在十点四十左右,老师更是有时候能到十一点,沈祝山困得直打瞌睡了,也没见到孔洵晚上出来。

等第二回坚持着瞪着眼瞄人,可算是等到,结果孔洵从学校出来走的路都是大路,人多眼杂的,沈祝山也不好动手。

这么一拖再拖的,等到了周末,沈祝山还没找到一个万无一失的时刻下手,他的钱包就有点儿撑不住了,他迫切地需要开始新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