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回桌子边坐下,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把手机拿过来,拨了电话。

这个号码是我第二次打,上次他没有接,这次也没有。

我收拾书包上课去,上午有四节课,排得满满的,每一节都是必修课。

第三节课后我的手机在书包里震动起来。屏幕上的号码非常熟悉,我从来没有存也知道是谁。

我看了眼讲台前的老师,她正在奋力书写计算公式。

我从后门溜出去,一直跑到走廊尽头才接电话。我跑得有点喘,听到莫绍谦的声音时还有点恍惚,觉得自己又重新陷入某种梦境。

我一直以为他不会再接电话了,没想到他还会打过来。

他单刀直入地问我:“什么事?”

我有点讪讪的:“你有没有时间,我有点事想和你见面谈。”

电话那端有短暂的静默。我想他大约打算挂断电话了,毕竟我们的关系从来就不愉快,而且上次我还在病房里那样痛恨地骂他。

过了一会儿我才听到他问秘书,似乎是在问行程安排。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在办公室,背景非常安静,连秘书的声音我都可以隐约听见。

“我明天下午过来,你如果有重要的事情的话,可以到机场来见我。”我急着问他:“你大约是几点的航班?”

“三点或者四点。”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明天下午我没有课,可以去机场,可是三点是航班起飞还是降落时间?我拿不准主意,只好决定到时候吃过午饭就去机场守株待兔。

我向赵高兴要三份合同的复印件,我说我有个亲戚是做生意的,想拿给他看看想想办法。找高兴估计也是急病乱投医,没多问什么就把合同都复印给我了。

第二天中午一点我就到了机场,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等到莫绍谦。我不知道他会从哪个航站楼出来,我去柜台查,不知道航班号也不知道航空公司,什么都查不到。我打他的电话,已经转到了全球呼。

天黑的时候我坐了机场快线回去,他放我鸽子也是应该的,毕竟我现在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上次我还把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机场快线坐到了终点,我才觉得肚子饿。本来想去吃东西,又觉得没有胃口。地铁出口有不少的士在那里兜客,有人招呼我:“姑娘,坐车不?”我本来摇了摇头,忽然又点了点头。

我打车到了公寓楼下,这里是酒店式的管理。门童上来替我开门,他显然还认识我,对我露出一个职业笑容:“晚上好。”大门密码我还记得,搭电梯上去后我却有点迟疑了。不过既然已经来了,也没必要再犹豫。我按了门铃,没一会儿,门就开了。

开门的是用人,后卖弄跟着管家,见着我似乎也不甚以外,甚至还笑眯眯地:“童小姐回来了?”我很讨厌他的这种说法,可是我又不能不问他:“莫先生回来没有?”“莫先生刚从机场回来,现在在洗澡,童小姐要不等下他?”

我坐在客厅里等莫绍谦,用人给我端了盅燕窝来,这还是原来的做派,原来晚上的时候厨房总预备有。燕窝是专门给我的,我有时候吃,有时候不吃。

我很客气地对用人说:“麻烦给我换杯茶。”

茶端来我也没有喝,我只是怔怔地想着事情,连莫绍谦下楼我也没发现,他走到我面前我才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他。他明显还要出去,穿着西服外套,转头问管家:“司机呢?”我硬着头皮:“莫先生,能不能麻烦你给我十分钟。”

他不置可否,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我抓紧时间将事情简单地向他描述了一下,然后把那三分合同都拿了出来。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但我也没有别的朋友。如果可能,能不能麻烦你看下,哪个比较有操作性,起码可以让赵高兴少走点弯路。”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更没接那三份合同:“我没兴趣多管闲事。”我几乎是低声下气:“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但我只有悦莹一个朋友。”

“我说了我没有兴趣多管闲事,你可以走了。”

我咬了咬牙,到如今山穷水尽,还有什么道路可言?

“如果你答应帮忙,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第十九章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蓦地上铺的地毯很深,一直陷到脚踝,绒绒的长毛像是一团团的雪,我知道自己送上门来也不过是让他羞辱罢了。

果然,他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忽然放声大笑:“童雪,你可真是看得起你自己。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天仙?你觉得我离不了你?你从前对这我恨不得三贞九烈,光自杀就闹了好几回,没想到为了所谓的朋友,你还会跑来对我说这种话。”我知道结果就是这样。我并没有抬起头来看他,省得让自己更难堪。我甚至牵动嘴角,想要苦笑:“你说得对,我真是太看得起我自己了。”我抓着那几份合同,有些语无伦次地向他告别:“对不起,莫先生,打扰你了。”我并不觉得后悔,能想的办法我都已经想过了,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哪怕得到的只有羞辱。我有点筋疲力尽地想,也许赵高兴自己还能想出别的办法来。

我搭电梯下楼,这附近全是高档住宅,基本没有出租车过来。我也没有心思等出租车,只是低着头沿着马路往前走。

走了不知道有多远,忽然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回头一看竟然是莫绍谦,他的眼睛在黑暗里显得越发幽冷,声音更冷:“你还打算去找谁?”“没有谁?”我丧失了一切希望,只觉得心如死灰,“我自己命不好,谁也不会帮我的。”他摔开我的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反正他也不会帮我,我转头走了两步,回头看他还站在那里,路灯将金色的光线撒在他身上,他还是衣冠楚楚一丝不苟的样子,即使站在路灯下都不显得突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站在那里不动,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追下来。我从来都不懂他,他太高深莫测,信息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去揣度的。

我刚走了一步就被他重新拽住了,几乎是将我整个人拖到他怀里,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狠狠地吻住我。

从前他也会吻我,就像今天这样,带着野蛮的掠夺气息,霸道席卷得令人心悸。我闭起眼来任由他为所欲为,反正三年我都忍了,再忍一次也没有什么。

他停了下来,我睁大眼睛看着他。

“一个月。”他的声音里隐隐带着某种厌憎,仿佛是在痛恨什么,“你再陪我一个月。”“你看下合同吧,”我根本没有情绪的起伏,“三个合同都不是那么简单,要不找你的律师看看。”他的胸口微微起伏,我知道自己很贱,我觉得已经无所谓了。他或者需要拿我来气慕咏飞,他或者现在仍旧需要我。但我和他的交易从来都不愉快,从一开始到现在。我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他拿我的舅舅来威胁我,三年里我们无数次假惺惺,在对方面前相互压抑着杀死对方的冲动,直到最后撕破脸。

可爱死后,在医院里,我们彻底撕破了脸,但我没想到自己还是不得不回来求他。

我没有指望他好好待我,我反正已经自暴自弃了。

令我觉得意外的是,当天晚上他并没有碰我。他睡主卧,我睡在自己的那间卧室里。

离开这里太久,我无半点睡意。

衣柜里挂满了我的衣服,连梳妆台上都还放着我的化妆品和梳子。我原以为他会让人把这些东西都扔掉了,没想到一切依旧。桌上花瓶里面插着满,满的紫色风信子,莫绍谦似乎很喜欢这种花,可是他的房间里从来没有花,倒是三年来我的房间永远都插着这种花,我都看得腻了也不曾换过。有时候他就是这样霸道,非要将所有的一切烙上他的印记。

或者他早想过我会回来,甚至悦莹的事情根本就是个局。资本家与资本家是一伙的,谁直到悦莹的父亲是否与他相识。

我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但哪怕是全套,这一切也是我心甘情愿。

早晨我起来的时候,莫绍谦已经走了。合同他并没有看过,他也没有留下半句话。我觉得很忐忑,事情不像我预想的样子,我一点把握都没有。司机送我去学校,在去学校的路上我想出了一个主意。

这天的课上完后我就跑到宠物市场去,但令我没想到的是,萨摩耶竟然那么贵,小小一条幼犬就要一千多,将近两千块。

我卡里的钱不够,还差三百,磨了半天人家也不肯卖给我。最后看着我都要哭了,老板倒噗地笑了:“算了算了,你这么喜欢这只,我贴点利润卖给你得了。”我把那只还在哆嗦的小狗抱在怀里,一路兴冲冲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