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季太傅的死是必然且有必要的。

眼前的少女低笑出声,沈竹绾长睫颤了颤,轻声道:“我当时有给过季伯父旁的选择,可是……”

“旁的选择?”没待她说完,季容妗便抬眸看向她,眼圈发红:“公主殿下,您真的给过他旁的选择吗?”

沈竹绾沉默着与她对视。

季容妗笑了:“公主殿下这样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我爹的性子,您若是与他说明了利害关系,即便给他活着的机会,他也不会选择活着,不是吗?”

什么旁的选择,沈竹绾早便算计好了一切,若是真的不想季太傅死,直接安排好他假死便可,又怎会给他选择。

看似是选择,实际上,季太傅只有一个选择。

季容妗仰了仰头,没有看女人是什么表情,自顾自道:“从江南水患时起,我便知晓公主并非什么仁善之人,但这都是为了大局考虑,我理解公主。”

“所以江太医因这大局死去我没有告诉江楠语,何平安母女因这大局死去,我没有告诉她真相,甚至于这八万士兵在上战场前,为了这所谓的‘大局’,我都没有告诉他们,他们是被选中的牺牲者。”

“都言上位者视人命为草芥,如今我算是见识到了。”季容妗唇角的笑逐渐淡下去,眼圈里积攒的泪珠终于冲破束缚:“公主的大局,从前我以为是护大乾子民安稳幸福地生活,可当我发现直如今死去的都是大乾的子民时,我不知道这大局究竟是什么了。”

“我真为大乾的百姓感到不值,因为他们的君王只会为了所谓的大局牺牲他们。更为那些还蒙在鼓里的八万人感到不值,因为他们深信的君王早便放弃了他们。”

少女注视着她,分明在笑,两颊的泪却缓缓往下低落。像是溅入湖中的一滴水,在沈竹绾心中荡开一阵涟漪,逐渐扩大,进而引起一阵山崩海啸。

沈竹绾抬首,眸中无悲无喜,只有一潭死水般的平静。

她说:“原来,本宫在驸马心中是这样的。”

机关算尽,草菅人命。

季容妗弯弯唇角,擦去了眼泪:“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

她抽出腰间的刀,信手一掀,衣袍下摆便在眼前高高扬起,寒光闪过,黑色锦袍一角自两人中间缓缓飘落:“你我二人今日便如在此割袍断义,从今往后,我的生死我自己掌管。”

寒刀入鞘发出“嘭”地一声轻响,季容妗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沈竹绾呼吸微促,盯着少女的背影,冷声道:“季容妗,你当真以为自己加入战场便能改变战局?”

少女的步伐没有停顿。

“本宫说了,有你没你这战局都是一样。”

季容妗的脚步如愿停了下来,面色惨白,自嘲一笑,果然,她在她心中还是不堪大用的存在。

屋内沈竹绾如愿听到了她脚步停下,却又在短短一瞬后,再度响起。季容妗的声音随之而来:“那公主便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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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容妗站在城墙之上,身边是弓箭手和陈列的投石兵。

楚国攻城,他们作为守的那一方,便是能够利用城墙优势,看清底下战况。

大乾士兵少,呈倒v形陷入楚国的包围圈中,季容妗只消一眼便能看出他们打算以围攻-前进的方法逐渐靠近城池。一些

好在几日前,她便有所准备。

季容妗当机立断吩咐投石手将“石块”投往楚国人群中央,又命令弓箭手在石块射出去后以箭射向那石块。

南宫青荇坐镇远方,手中拿着“千里眼”观测。在瞧见那石块过来时,他原本是不曾在意的,楚国兵多,即便打乱了他们的排兵布阵,也很快便有人顶上。

然而很快,他便感到了一丝不妙。

那些“石块”背后跟着一支支利箭,利箭轻易穿破那些“石头”,令其在空中裂开,倾泻出一滩滩黑色液体。

南宫青荇心中一紧,以为是毒药,却发现被撒到的士兵并没有倒下中毒。一颗心还没放下来,一束火光便猝然入了他的眼。

那火光在接触到那些被撒到“黑色液体”的楚国士兵时,猛然窜的更高,惨叫声一声接一声传来。

南宫青荇瞬间捏紧手中的“千里眼”,兀自抬头一看,便瞧见了城墙上那道孤然林立的身影。

是那晚见到的人,又是她!

季容妗投石的方位很有技巧,她不在靠近大乾士兵的位置投放,而是尽可能将石块与火箭的位置抛向楚国左后方与右后方靠近中央的位置,尤其是那些骑兵。

这样一来,那些火既不会波及到大乾士兵,又能破了他们的阵,若是马跟着着了火受惊,又会在楚兵内乱窜,给他们造成更大的阻碍。

人们有时不畏惧死,但畏惧痛苦。

被火灼烧的滋味自然不如被一刀了结,火焰在的位置,让其前后士兵都颇为束缚,前面士兵死了,后面的跟不上,楚国一时方寸大乱。

不过南宫青荇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很快便调整阵型,让楚国士兵后退,徐徐引诱大乾士兵向前。

季容妗目光微闪,没想到南宫青荇这这般快便能发现,投石车的投出的距离是固定的,这些都在季容妗的计算之内。

不过季容妗的目的只是拖延时间,所以在发现楚国士兵有意撤退时,便鸣金收兵,叫大乾士兵撤退。

南宫青荇死死咬着牙,下令:“追击!”

季容妗看着卷土重来的楚国士兵便知晓,他们是打算以兵力直接压制。

季容妗有条不紊地下令,却也知晓这不是长久之计。

此战从白日打到黑夜,又到白天,整整一日,楚国士兵始终被拖延着无法取得突破。可时间逐渐流逝,她们准备的材料已然用尽。

然而两军的交战还在继续。

季容妗没做犹豫,带着剩下的士兵投入了战局。

苟活骑在马上,两手双刀如夺命利器,一划一劈间,便有热血喷溅而出。他记不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到最后握着刀的手都有些麻木,几乎握不住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