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埃德没有直接回答夏恩的问题。但他给出的信息,却远比少年预料的要多。这种间接的否认,让夏恩心中那个不断扩大的空洞瞬间就停止了继续坍塌,他感到如释重负,又有一种奇异的满足从心底滋生出来。

可很快,他又意识到对方话里隐藏的另一层含义。

如果多年相处而滋生出的少年情愫,对眼前这只雌虫都是绊脚石,那他呢?

他对劳埃德,又算得上什么?

“……你之所以选择成为我的一次觉醒引导者,还无数次强调自己无意于我的雌君之位,这些都是你身为‘瓦沙克’的选择吗?”

雌虫的视野中,瘦削纤弱的少年缓缓回身,抬眼看来。他沾染着酒水和唾液的嘴唇十分红艳,一双琉璃眼珠蓝得出奇。

劳埃德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似是而非的问题,直到他对上少年的目光。他猛地一颤,心脏几乎被虫捏在手心,忽然绞痛起来。

金发小雄子看上去十分正常,甚至比之前窝在椅子上喝酒更清醒,那些喃喃自语的不安和自我怀疑都被他归来的理智又收拢了回去。柔和灯光将他秀丽精致五官渲染出几分温软缱绻,靡靡细雨又给他眼角眉梢叠上些许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脆弱希冀。

于是劳埃德卡在喉间的“是”,怎么样也出不了口。

可他的迟疑同样是种答案。以夏恩的聪慧,一下就知道了。于是小雄子脸上的希冀瞬间如碎片一样飘散消失。而他的蓝眸,也如被云影遮蔽般,迅速地暗沉下来。

那一瞬,劳埃德有种伸出手、将对方牢牢抓住的冲动。

他做了。

等到他回过神,他发现自己已半步跨前,切切实实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四目相对,小雄子非常吃惊。尔后他像是突然了悟到什么似的,又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刻意压低的嗓音暗哑而熏然:“我倒忘了这个……”

他就势主抓上雌虫的肩膀,另一只手熟练地抚上对方的脊背。

“想要我,对吗?”

金发雄子用了疑问的句式,但语气笃定得仿若陈述。

是。

不、不是!

虽然身体在疯狂渴求,但此刻最急切的需求并不在此。有些东西的了悟完全发生在电光火石的那一瞬。从来都是神经粗韧的雌虫突然窥到了一种可能。这种猜想让他心跳较快、耳鸣交错。也是在同一瞬间,他忽然就明白过来,他以为可以遏制、且一直被他牢牢圈在警戒线内的情感,早就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且沦陷了进去。

……可是他……有资格吗?

劳埃德僵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不用回答,我知道你的意思。”

小雄子发出几声低笑,随即揽住了雌虫的腰,将他拉向自己。

帝国上将大吃一惊,本能就欲推开,但少年的技巧轻易地在他身上点起了火。他忍着呼吸,坚硬冰冷的身体就这么几个来回,已炽热得复苏起来。他想到少年前几次的无疾而终,脑海中蹦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答案。

这个答案和他一直以来猜想的完全南辕北辙,结合眼下情形,却十分符合逻辑。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一瞬,最先浮现出的是 :

“您……前几次……是因为……这件事?”

他指代得非常含糊,只因当前小雄子正对他做的事,让他实在没脸说出那只雄虫的名字。

但此情此景下,少年完全明白他在说什么。

“好笑吧?”夏恩从他怀中移开,后退一步看他,“想笑就笑呗,我自己也觉得搞笑……花花雄子夏恩洛奥斯特居然会介意这种事情……我觉得我脑子,大概是坏掉了……”

“反正你没跟弗朗茨睡,其实睡了也很正常……”自说自话般,夏恩晃着脑袋,返回露台,从桌上够起没喝完的酒,跌跌撞撞地朝屋内走去,“……你想做吧?走,去我房间。”

劳埃德脸上一红。他知道最适当的回应是拒绝。然后拿掉小雄子的酒,强制地让其去休息,以便为明天的舞会调整好状态。但这个夜晚,早在夏恩道出那个秘密时,就已经脱出了正常的轨道。

他只能跟着小雄子上了楼,眼看着他喝完这瓶又开了一瓶,像喝水一样灌着这伤身的液体,试图阻止,却最终作罢。如果酒精可以让他舒服一点,再来几瓶又何妨呢?

小少爷很难受。非常难受。帝国上将捂着自己胸口,那里从刚才开始,就和少年有着也有相同的感觉,沉甸甸的,又酸又涩又涨。

如此夜晚,他必须得陪着他。凌晨的寂寥空虚连他这般粗粝健壮的神经也可摧毁,更别说只是一只未成年的雄子。

他们拥抱在一起冲了澡,少年全靠他支撑着才没有倒下。完全没法擦身,劳埃德只能揽着少年走出浴室。水花落在地板上,连成一线,最终隐没在长绒毛的地毯中。

雌虫想将少年搬运上床,可夏恩只是看着他笑,跪在地毯上,用手将他脑袋圈进来:“就在这里,这里有镜子。”

半开放式的衣帽间外侧墙壁,垂挂着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超大镜子。镜子中,他们亲吻拥抱,时间慢了下来,那些苦涩愤懑的情绪被另一种东西挤塞到角落,再也没有容身空间。

…………夏恩意识朦胧之间,突然感到一股无比熟悉的精神力朝他席卷而来。

这是过去一个多月他们经常做的精神力引导。夏恩察觉到时,直接愣住了。

“该死!劳埃德,你给我停下!”

他低骂出声,他扳上雌虫的肩头,恨恨道:“我说停下!”

“……不需要吗?”

雌虫的声音十分沙哑,他回头看向少年,灰绿色的长眸很是清醒,“这个时候引导,可以很好蕴养您的精神核。”

“让精神核见鬼去吧!”夏恩咒骂着,他抓着雌虫将对方向前挪了半步,于是他们和镜子离得非常近了,近到雌虫只能将手臂攀上镜面。

“萨里沙,开灯。”

夏恩呼唤着家庭智脑,下一瞬,卧室内的顶灯、壁灯、台灯、夜视灯齐齐亮起,将整个空间照得纤毫毕现。

“看见了么,劳埃德。”小雄子的手越过雌虫的肩膀,覆盖在古铜色的手臂上。强烈对比的两种肤色倒映在光滑敞亮的镜面里,让年长者不禁面红耳赤。光线如此充足、甚至连对方鼻侧的红痣和面颊毛孔都清晰可见的情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现在抱着你的,是我……”金发少年一字一句地陈述,语气里有种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坚持。

汗水滑下劳埃德的下巴,炽热的呼吸在镜面上糊出一块白雾。不再铺展精神力引导后,他多余的注意力只能收拢回原本的位置,清楚明晰地感受着小雄子的每一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