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1 / 1)

在他进来后,喧闹嘈杂的现场忽然凝滞不动了。一种本能感知的危险让他们吞下声音、屏住呼吸,视线随着这只闯入者机械移动。

一片寂静中,雌虫拉开椅子,金属刮擦地面的刺耳声尖锐难忍。

他旁若无人的向后靠去,仿佛居于王座之上。凌乱的黑发下,同色的眸子深沉又锋锐,带着让人胆战心惊的透彻和犀利,朝在场众虫逼慑而来。

“不要为难泰德了。他那脑瓜子,除了你们听不懂的战术安排,就只有不适合骂向你们的脏话和无穷无尽的牢骚。”

“这场比赛的结果赛前有预想过吗?――说真的,提这个的记者先生,你可以考虑改行了。这无聊的问题写出来大家只会跳过、然后关掉你们的报道页面。”

“罗特姆的伤势到底如何,他真的会退出飞球界吗?――唔……”雌虫摸了摸下巴,凝起一个不羁的嘲讽笑容,“对比前者,这个还算有点话题性。好,我来回答你。”

“我想对支持德拉斯卡的球迷说,我很抱歉。我的身体不允许我继续和大家一起奋战。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会离队接受专业治疗。”

“你们还会看到我。就在这里,就在几个月后。退役?绝不可能。”

“我爱飞球,超出我的生命。”

“除了这件事,另外还有件事,我还想对近来大家都很关心的另外一件事在这里做个声明。”格斯放下了叠起的左腿,双手放在桌面上,身子前倾,唇线拉直。

刚刚才恢复一点虫气的房间顿时又陷入一阵紧迫之中。记者们下意识地舔着嘴唇,赶忙再次确认录音摄影设备处于开启状态。

――下面的才是重头戏!绝不能错过!!

“我出生于帝国E级行星宁尔格伦星。如果你们去智脑中搜索,便可以发现这里生存着一个被帝国主流社会遗忘的种族――螂族。”

“我在宁尔格伦和洛特宁长大。我的邻居会将自己虫崽暴打得鼻青脸肿,我的朋友十几岁就意外身亡――讣告上都这么写,但我都知道那是狗屎,真相就是他昨晚嗑得太爽了。”

“我曾经找过一份兼职,然后隔三岔五地迟到、偷商店商品转手卖掉,得到顾客的无数投诉,然后得偿所愿的被解雇,躺在满是垃圾的家里继续吸食迷|幻|药。”

“这是我的过去,我不会否认。劣等基因、懒惰暴力、满口谎言。这是大家对螂族的一部分印象。没错,这符合事实。宁尔格伦和洛特宁到处都是说谎者、骗子、犯罪者和色|情从业者。这也没错,这就是事实。”

“曾经一度,我生活在贫困、绝望和对世界的仇恨之中。周围的一些虫和我自己不断在我脑子里说:你不够好。你做不到。你有某种基因和性格上的致命缺陷,你无法控制你的生活,只能躺平任命运将你鞭笞□□。”

“直到我遇到了飞球。”

“我想去捉住那颗球,将它握在手心,用它一次次贯穿球门!”

“可是宁尔格伦没有专业的飞球队。甚至业余的,我努力半年,也凑不齐一支满编的球队。”

“我几次都想放弃。比起在空中飞来飞去,下一顿的食物和水电费账单才是我应该考虑的。我还有弟弟和雌父需要照顾,不能让他们睡在街边。所以我去混了帮派,做了打手,不确定自己哪天就会死在街头。”

“我一直觉得我就到此为止了。不饿肚子、能缴得起房租、水电费就是我能得到得最好生活。可我的雌父告诉我,我要去更广阔的世界。他说,我应该坚持飞球,因为他从没见过我笑得那样开心。”

格斯吸了口气,一点一点压下颤动的胸膛。

“我不想对此辩解,也不想否认我的出身,因为我从不以来自那里为耻。那就是我成长的地方。那里有我的雌父,有我的弟弟,也有我的朋友。”

“是他们告诉我,我有能力也有责任,去照顾那些我深爱的虫。也是他们告诉我,我可以去追逐我的梦想,而不用感到内疚或害怕失败,因为他们对我有信心。”

“我能做到。”

“所以,我在布鲁斯凯开始了我的新生活。我在瑞德哈特,在帝国的心脏,追逐我的梦想和未来。我站在帝国飞球A级联赛的决赛场地,在这里,来回答你们的质疑。”

“我,格斯?罗特姆是螂族。我热爱飞球。我不会退役。”

“就这些。”

格斯站起来,推开椅子,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房间,将一室震惊关在门后。

…………

一个小时前。

昆恩小心翼翼蹲在长凳边,捏着手里的纸巾,眨巴着大眼睛,凝望着旁边衣衫凌乱、肩膀颤抖的格斯。

曼奇家的少爷不敢动、也不敢问。几分钟前一切还很正常――不,是美妙非凡――一转眼,格斯听到了解说员播报德拉斯卡的落败。

然后,向来粗声粗气、生气起来起步就是拳头揍人的凶残雌虫,居然躺在长椅上,悄无声息地哭了。

昆恩无比震惊。他知道这决赛对格斯重要,却不知道会这么重要。他温存的心思瞬间消无,着急忙慌地提了裤子,便去在一堆杂物中翻找纸巾。

“格斯……”昆恩凑过去,雌虫的胳膊肘对着他,粗壮的手臂遮掩了大半张脸。若非实在太过熟悉对方,昆恩是绝不会相信眼前的这一幕的。

“你没事吧……你说话啊……”

“诶,别哭……别哭……”

没有应答,只有含糊不清、压抑到极致低喘和一滴滴无声的眼泪落了下来。

格斯浑身的肌肉都紧绷在一起,脖颈扬起,喉头艰涩地上下滑动。他上臂的肌肉曲起,青筋暴凸,沿着起伏的肩膀、胸廓盘踞而上,看上去分外狰狞可怖。

他的压制场几乎实体化了。暴雨前的风猛烈而不祥,黑云瞬间集结,乌压压地压在昆恩胸口上,让雄虫呼吸困难、手脚发软。

但在这些暴虐之后,压制场里还藏着一丝苦涩的悲伤、一丝执拗的不甘、一丝脆弱的无助。昆恩感受到了。他的精神思绪全部竖起,向他传递着不久前才与他肢体纠缠在一起的雌虫真正心情。

于是昆恩扔掉纸巾,抱起格斯的脑袋和上半身,将他搂进自己怀里。

“格斯,一切都会好的。真的。我向你保证。”

“下一赛季,你一定会赢。每一场,每一场你都会赢。你会拿下联赛冠军。”

“除了这个,还有瑞德哈特杯冠军、星际赛冠军、α区冠军等等等。只要你想要的,你都能得到。”

昆恩一句接一句,就怕忘了哪个冠军,让格斯更伤心。

他回忆过往的记忆,学着自家二哥的样子,僵硬地将手搁在格斯背后,轻轻地拍打着。

格斯伏在昆恩瘦弱的肩膀上,雄虫的信息素和他自己的汗味塞满他的鼻腔,让他空荡荡的心忽然安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