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1 / 1)

一窗之隔的绿藤上传来声嘶力竭的蝉鸣。

陆屿然双手克制地叠在一起,调兵和王庭交战是大事,所有决策都要从他手中过一遍,他需要计算好一切,并且提前留出除夕那段时间,已经连着十个时辰没有闭过眼,太阳穴跟被针扎似的纠扯,钝钝的疼。

他话说得如此明白清楚,温禾安如此聪明,依旧在回避,是说不出理由,还是

根本没有理由。

他不愿逼自己多想。

但克制不住多想。

他想不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现在回想,陆屿然承认自己大意了,从传承出来后,温禾安当日出面时的说辞就明显有冷淡疏离的迹象,他听后虽有不悦,可没有当回事。十二花神像两次出面,一次哄他,一次守他,他没法不为这种振聋发聩,独属于她的浪漫动容,他目眩神迷,晕头转向。

不知过了多久。

陆屿然下颌微抬,扯了下唇,字句轻缓得几乎听不出起伏,像在陈述求证:“那么。你对我的感情是淡了,还是已经没有了。”

所以没有任何理由的要远离。

温禾安蓦的抬眼看过来,她走近,有些愕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下意识矢口否认:“没有。”

她摸到陆屿然的袖子,顺着袖片摸到他的手,极冷,凉得惊心,再仰头一望,两点乌沉眼仁里蕴着一片薄怒乖戾,将谪仙般的气质碾碎冲淡。

“不是。”温禾安再次重复着否认,轻声说:“一直很喜欢,从来没有改变过。”

正因为这样。

正是因为这样……

陆屿然低眸与她对视,他看得极仔细,像要透过那双迷人的眼睛看进她心里,看她究竟在想什么。爱是世上最无法欲盖弥彰的情感,他能感受到,可一遇上变故,第一反应就是再次确认。

他胸膛起伏,最终缓慢倾身,抵住她额心,眼睫如鸦羽垂下,说:“我今夜住这里。”

这段时间,他不会让温禾安离开自己。

第107章

这次争执好似就此平息。

接下来两天, 陆屿然陪着温禾安闭门不出,只有遇到紧急情况时会去一趟巫山酒楼,处理完事情一刻都不多停留, 立刻回她这边。除此之外, 在四方镜上的联系较从前更为密切。

事情已经过去,两天里谁都没提这件事,但陆屿然十分在意,看她看得很紧。

为此,温禾安在清理周边眼线上花了点功夫。

院里很空旷, 她手下的人七七八八都去了琅州,只剩月流留了下来, 在专心处理那一件事,有几天没有露面了。

将一切安排得差不多后, 她待在家中无所事事, 最常做的事是侍花弄草,太阳好的时候就顶着荷叶在躺椅上晒晒, 对外界发生的各种奇闻异事, 紧张氛围都不太上心,真有种战后慢慢悠悠的松弛明快。

夜里伏案听雨, 点一支烛火,她和陆屿然在同一间屋里,被一扇半透明的丝质屏风隔开。他在那边处理攸关九州格局的紧急事, 她则自在悠闲,脚边放着个木桶,桶里灌着青色灵液, 处理干净的花枝斜斜放着,案面上放着信纸与细细的彩绳。

她心灵手巧, 能将彩绳和花瓣结合起来,扎成不同的样子,而经过练习,陶土泥胚也开始有模有样,排排站在桌角,妙趣横生。

三封信,因为能写的时间不多,进展不太顺利。

作为好友,妹妹,她不希望凌枝与李逾在出事后从别人嘴里得知真相,自责遗憾,于是将妖化的始末详尽写下来。透过香炉和一扇窗,她恍如在与凌枝圆圆的眼对视,提笔认真致歉:……事急从权,恐牵连吾友,未能当面告知,隐瞒诸多,望请原谅。

断断续续将信写完,她将信笺放进外封中,用彩绳绕线槽三圈,细心摆弄,摆出一条很有辨识度的蝎尾辫。

她将这封信郑重地放进灵戒中。

至于桌面上这些花……温禾安抬眼,扭头看屏风后的挺拔身影。他手肘搭在椅边,袖摆撩起一点,露出手骨的轮廓,偶尔接通传讯,半个时辰只说几句话,声音极低。

同处一室,他们还和以前一样,谁也不管对方的事,可除此外,陆屿然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她。

想给他留的话有许多,可删删改改,总是另起一页。

巫山帝嗣生来就拥有许多东西,真正想追逐的却几乎没有,做什么都淡淡的,她知道他真正想要什么,但她现在没办法再给他。信中写完事情始末,对他的隐瞒,没有故作豁达地开解他人生漫长,时间终将抚平一切。

爱人的死亡何其残忍,她这道伤疤可能一世也无法愈合。

她最终在信纸中夹进许多制好的花瓣书签,花苞被剪下后用灵液浸泡滋养着,褪去所有水分后只余薄薄一片,脉络仍清晰可见,干而不碎,留有余香。

温禾安又扭头看看陆屿然的侧影,埋首写。写她对他的喜欢,写她第一次和他在巫山见面,日日相处,第一次给他用雪捏出刺玫花。

那时她看他,觉得帝嗣跟花一样,攻击性那样强,不可一世的孤高,却又实在有种剔透晶莹的美丽。

她不太幸运,人生不长,但有幸见到世间最令她心动的一枝霜花,并折下它。

她竭尽所能精心养护,将其视为珍宝。

也请他在余下岁月照顾照顾它。

温禾安压着浓烈的恨意在心底,此刻却将心事折了又折,想将所有柔软折进纸中留给身边人。

而给李逾留的书信,她迟迟没有动笔。

这两三天,温禾安一直没有出门,但月流会准时送来新的消息,她清楚掌控着所有想掌控之人的行踪。

一晃就到二十五日傍晚,萝州发生了件轰动全城的事,半个时辰后,凌枝带着商淮一前一后进了宅门。

天气热起来,但凌枝这几日和猫一样的走街串巷,像个探险者,跟在商淮身后这里瞥瞥那里瞅瞅,找来一堆稀奇玩意堆在家中,每次出门,保准是满载而归。